季末流星(第8/15页)
像这样的精品专柜我历来只会停留在门口饱饱眼福就走,从不会涉足。他对满满一墙的西装视若无睹,径直走到店后面的身影的面前。营业员好像认识神宫寺,面带笑容,走上前跟他打招呼攀谈。
我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一条腰围大四公分的宽松牛仔裤、一双CONVERSE篮球鞋、不是牌子的深蓝色T恤,还有一件在促销时期抢到的打折大衣,这可是经济萧条时期的上等货,不太清楚全价需不需要一万日元。
神宫寺的在店后面大吼:“阿成,快点过来,得先量身。”
这是我身平第一次进这样高档的店,走在柔软的地毯上我的心里有些局促不安,对球鞋鞋底的泥土感到窘涩,担心会把地毯弄脏。
被神宫寺说中了,光量身就花了近三十分钟时间。营业员脱掉西装外套,穿着衬衫用布尺给我量身,在板子上一一记下量出的尺寸,包括颈围、胸围、腰围、袖长、胯下……
人体可以用单位丈量的部位实在是太多了。
坐在皮革沙发上的神宫寺时不时偷笑,对着因紧张而失去表情的我说:“是第一次定做西装吧?”
我点头,接着他朝着镜子里的我说:“我曾经也读过你写的专栏,你对池袋的内幕、飞短流长真是了如指掌。说实话你写的很不错,以后一定能成大器,所以需要先准备一套好西服。”
营业员把一匹布料搭在我的肩上,材质像是喀什米或系之类的意大利制作西装时专用的布料。
“你们店里只有这种布料?”
看着蓝底黑条的布料,他使劲摇头,然后说:“你对这个社会好像不是很了解,这世界上有一半以上的人都是以貌取人,她们不会在乎你有多高的涵养。所以不必对一套西装耿耿于怀,你内在价值远远胜过这套西装。”
营业员离开去重新挑选新布料,我趁这机会向神宫寺小声打探:“在这里定做西装大概要花多少钱?”
坐在沙发上的神宫寺大笑,翘起着二郎腿,米雷则冷静的看着我,穿着黑色皮夹克的保镖一脸对西装厌恶至极的表情,凶神恶煞的瞪着挂满衬衫的衣柜。神宫寺完全没有放小声呗的意思,大声地说:“反正是我付钱,不用太担心。虽然材质和设计都会影响到价格,但正常情况下要用三十万日元左右。”
我本想出一半钱,但听完之后我完全放弃了这样的想法,我不可能用一个月的薪水来买一套西装。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窘困和烦恼,安慰我说:“毕竟我吃的盐比你走的路还多,这点钱你就别放在心上。你要是觉得有所亏欠的话,等你成功以后帮助他的年轻人,也算是对我的一种报答,来日方长不用急于一时。”
与刚才不同,这次营业员十分恭敬的捧来了一匹像夜空一样纯正的深蓝色布料,嘴里说着超细150之类的话。我对羊毛优劣的判断可是一窍不通。神宫寺点点头对营业员说:“决定了,就要这个吧。”
神宫寺对营业员叮嘱了一些我听不懂的话。他刷完信用卡后,我拿到了一张写着四周后提货的单据。定做西装正如他所说的那样是一件很耗费体力的事,比从货车上卸下三百公斤左右的西瓜还要累,我走出服装店时两袖清风心情舒畅。
回到西一番街的水果店里我发现了一个变化,平常总是流出古典旋律的录音机,今天却不停的放着神宫寺担任合唱团团长时的唱片。短短的一个下午,我听到的《泪的交流道》就不下百遍。
不过让我更无语的是老妈,她整天都穿着紧身牛仔裤、和红色凉拖看店。怎么搞的?我觉得有千万双眼睛在盯着我看,那眼神就像在看猩猩猴子。
好不容易老妈把我一个人留下来看店,当然不能放过这个清静的机会,换一张CD听听。我从二楼四叠半的房间里取来霍尔斯特的《行星组曲》,很多人应该比较熟悉它当中的第四乐章《木星》,也就是周日晚间电影节目的片尾曲。其实其他的乐章也非常不错,只是常常会被人们所忽视,如副标题为“翅膀天使”的《水星》,配上神秘女声合音的《海王星》。
当时我心里最想听的是《土星》,它有一个很有趣的副标题叫“寿星”。我脑海里不停的想着我到了神宫寺现在这年纪时的样子,会有什么“大作为”等着我呢?二十年后,也许还是像现在这样平平庸庸,就着池袋的闲事卖着哈密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