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2(第11/12页)
所以他也不是很明白布由打从心底尊敬祖父的心情。例如说,益田有时候觉得自己的父亲很厉害,但有时候也觉得父亲很让人伤脑筋。虽然觉得自己的父亲还算不错,但这个评价距离畏惧、敬畏甚远。他不轻蔑也不尊敬自己的父亲。对益田来说,布由所吐露的真情每一样都十分新鲜。
“u还有…﹛肖
布由继续说道。
“u……家里还有父亲的弟弟乙松叔叔住在一起。﹛吟叔叔啊……﹛肖
“u是的。家叔好像毕业于东京一所严格的学校,从事治学,但是身体不好,所以回家来了。叔叔总是待在小屋的房间里读书。他会告诉我和哥哥许多非常有趣的从前故事…﹛肖益田仔细地聆听布由述说的故事,脑里不知不觉间浮现出未曾见过的情景。尽管未曾体验过那种风景,却不知为何觉得怀念。
干裂的木条、透过纸门射入的柔和光线、榻榻米上的手鞠、壁龛上摆饰的吉祥物、黑得发亮的栋梁、地炉、自在钩(注:装设于地炉上的钩子,以吊挂锅壺之类,可上下自由伸缩。)、木柜阶梯(注:江户时期的商家为了有效利用空间,将阶梯下方设计为抽屉橱柜,一物二用。)、祭祀在厨房角落架子上的,是被燻黑的惠比壽大黑……这些都是益田身边没有过的事物。
他不可能觉得怀念。然而……
益田微微摇头。
这不是什么美丽的故事。布由只是在讲述凄惨的事件爆发前的过程。
无论有多美、有多么令人怀念……都只是已然崩坏的事物。
没错……那是已经崩坏的事物。
益田曾经从事刑警这种特殊的职业。他透过工作,邂逅了被害人、加害人、关系人等各式各样的人物,知道了各式各样的人生。
确实有人活在不幸的深渊。但无论再怎么不幸,都一定有那么一丝救赎。同样地,即使处在幸福当中,也有祸根悄悄地萌芽。无论本人觉得有多幸福,不幸的苗芽总是会在某处探出头来。然而布由所述说的过去情景中,感觉不到阴影到来的迹象。不仅如此,那种景色——任谁都多少怀抱的那种景色——就这么维持原状,被一种甘美的乡愁所笼罩。如果这是真的,希望它就这样一直下去,不想再继续聆听下去——益田开始这么感觉。
所以益田故意公事公办地开口:
“u呃,那么府上——佐伯家当时的家庭成员有……令尊令堂、令祖父、令兄、令堂兄、令叔和妳……总共七人对吗……﹛肖益田试图逃离那不断地攫住自己、未曾体验却感觉怀念的记忆。
布由答道﹛吟是的,总共是七个人住在一起。不过,甚八哥的父亲玄藏,在村子郊外盖了一栋小屋居住。我的叔公——家祖父的弟弟——去了別人家当养子,玄藏叔叔是他的儿子,因为一些原因,和叔公断绝了父子关系,改姓佐伯。村子里的人都称玄藏叔叔家是分家。甚八哥出生以后,婶婶就过世了,所以只有甚八哥一个人住在本家……﹛吟本家……和分家啊…﹛肖
如果有祸根,就是这个吗?
“u他们断绝父子关系的理由是什么?﹛吟我不是很清楚…﹛肖布由说道,略略偏了偏头。布由说她不太清楚,表示这与后来的崩坏无关吗?
“u……叔公这个人……好像被断绝父子关系后,送去別人家收养。详细情形我也不清楚。那是明治时代的事了。﹛吟明治啊……。唔,令祖父的弟弟的话……差不多是那个年代呢。﹛吟我听说祖父是明治四年出生的。﹛吟明治四年啊。如果他还活着……就八十二岁啰?﹛吟嗯。如果没有被我杀害的话。﹛吟啊﹛肖
暗转——指的就是这样的状况吧。布由也丝毫没有情绪表露,那张面具般面无表情的脸,更教益田感到胆寒。有什么……有什么东西走调了。从刚才一直与益田对话的这名女子或许没有学养,却充满知性,而且明辨是非,相当聪明。情绪也安定过了头。她既不激动,也不悲叹。然而……这一切宛如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