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21/29页)
阿忠一死,阿里就不再照顾孩子了。兵卫原本以为是葬礼时的疲惫所致,帮忙照顾了两、三天,但根本上的问题并不在此。
阿里一整天什么也不作。
兵卫觉得很困惑,与妻子也无法沟通。兵卫本来就不擅长体贴人、照顾人,且他原本在与人沟通上就很蹩脚,要他去了解妻子的心情或去传达自己的心情给妻子都是难上加难。
笨拙又冷淡的兵卫从来就没考虑过结婚生活有何意义,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个问题。不只没有能商量的亲戚,在阿忠死了之后他连愿意为他设身处地着想的亲友也没有。而且他也抱着家丑不可外扬的心态,所以一直将这个问题隐藏起来。兵卫说:
“不过我还是觉得孩子很可爱。一开始虽然嫌他烦,但没办法置之不理。”
兵卫低着头说。
经济上没充裕到能雇请奶妈来照顾,也怕人说闲话。而且处事认真的兵卫觉得这算是自己的义务,该由自己亲手解决。
他努力了半年左右。自己没空处理的工作,就严格鞭策底下的工匠负责,工作的品质倒也因此提升了。他天生就是讨厌做事半调子。
但是这样忙碌的生活对体力的负担很大,且这个工作也不可能背着孩子进行。
阿里一直没恢复。
幸亏她并没有随意到外面走动,仅是一直把自己关在客厅——现在的祈祷房——里。只不过,不管碰到什么事都一直喊着好想死、好想死。
大概是忧郁症吧。
忧郁症不易治疗,但并非治不好。只不过,要治好需要靠周遭很有耐性的亲友们的体谅与帮助。
我也曾是忧郁症患者。
我的症状还算轻微。但是我认识几个患者的家庭,他们每天都过着痛苦的日子。但痛苦的并非只有家人,我想最痛苦的恐怕是本人吧,所以才必须有能体谅的亲友。
只可惜,阿里似乎缺乏一个能理解她、帮助她的环境。
兵卫想要钱,所以去借钱买了机器,开始制作起金属的箱子。兵卫说他当时想——只要有钱应该就能解决这个困境。但我不太相信他的说法,因为他那时与其说是要钱,似乎更像陷入了被箱子附身的状态。
他莫名地就是想工作,不管醒着还是睡着都——在意着箱子。
那个角落照那样处理就好吗?照蓝图制作的话强度没问题吗?
他说他那时开始觉得小孩与阿里异常地烦人。
“倒也不是讨厌孩子,只不过就是一直想工作——”
兵卫说。
兵卫除了做饭以外,不再照顾那两个人。
竣公在澡也不洗、没人关爱、几乎彻底被放任的环境下成长。
他成了一个只会跟母亲两人静静地待在客厅的孩子。这对兵卫而言并非是值得烦恼的事情,对他来说这样反而比较方便。因为这样一来就能彻底埋首于工作之中。
或许受到兵卫沉默寡言的性格影响,竣公也是个从不开口的孩子,他的玩具是父亲制作的箱子与设计图。兵卫专心一致地工作,工匠们也受到影响埋首于工作。工匠们甚至连兵卫的妻子与孩子待里面的房间里这件事情也不知道。
竣公五岁时——由于兵卫对于社会情势完全不关心,所以实在很难从他话里判断到底是何时,大概是昭和十二、三年的时候吧——不知怎么回事,阿里开始恢复了。
这并不见得是好事。
对兵卫而言,逐渐取回人类情感的阿里只是个比过去更难以应付的对象罢了。
或许是不正常的生活过得太久了,此时的兵卫比阿里更缺乏情感。
阿里开始外出,也开始照顾竣公。但是这似乎不是个简单的问题。这并不奇怪,对她而言竣公是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她跳过那段失落的时间,以当时的态度去面对竣公,可是竣公已经是个年过五岁的孩子。对她而言,竣公成了难以理解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