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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

他摘掉眼镜放在床头柜上,收拾好散布四周的纸张,低着头说:“塔莉说你还在生她的气。”

他的语调很谨慎,加上刻意小心不看她,凯蒂感觉得出来这件事闷在他心里很久了。男人就是这样,她想着,非得像人类学家一样仔细观察才能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她也没有打电话给我。”

“生气的人是你。”

凯蒂无法否认,“不是真的气到抓狂或不爽,只是有点不高兴。玛拉吵着当模特儿,她竟然暗中推波助澜……她至少应该承认她做错了。”

“你期待塔莉道歉?”

凯蒂不禁莞尔,“我知道、我知道,可是为什么永远是我让步?为什么每次都是我先打电话求和?”

“因为一直是这样。”

的确,一直都是如此。在这方面,友谊很类似婚姻,习惯与模式从早期就固定下来,像水泥一样难以打破。

凯蒂进浴室刷牙,上床躺在他身边。

他关了灯,翻身面向她,透过窗户洒落的月光照亮他的侧脸,他伸出一只手臂,等着她窝进怀中。她心中涌出一股强烈的爱意,连她自己都吃了一惊,毕竟他们是老夫老妻了。他是如此了解她,那种慰藉的感觉有如柔软的克什米尔羊毛,包裹着她、温暖着她。

难怪塔莉总是那么锐利多刺,被爱拥抱才会变得柔软,但她从不坦然接受爱。缺乏孩子、丈夫和母亲的爱,她才会变得越来越自私,因为如此,即使塔莉没道歉,凯蒂决定再一次放下愤怒。她不该怄气这么久,时间过得令人心惊的快,有时她觉得那场争执仿佛才刚发生。无论她们说了什么、没说什么,现在都无所谓了,多年的友谊才重要。

“谢谢。”她低语。明天她要打电话邀塔莉来家里吃饭,一如往常,两人之间的摩擦到此落幕,她们会再次顺利回到友谊的道路上。

“为什么?”

她温柔地亲吻他,摸摸他的脸颊。她喜欢的风景很多,但这个男人的脸是她的最爱,“所有事情。”

十一月中,一个细雨纷纷的灰暗早晨,凯蒂转弯驶进中学停车场,加入大排长龙的休旅车与箱型车。走走停停的过程中,她转头看向女儿。

玛拉懒懒地坐在前座,表情很阴沉。自从上次不准她去纽约参加模特儿选拔,她到现在还在闹情绪、摆脸色。

以前她们母女之间或许只有一些砖块挡路,但最近竖起了一面高墙。

每当家人的关系出现摩擦,通常都由凯蒂出面缓解。她扮演和平部队、裁判与中间人,但无论她对女儿说什么都没用。玛拉怄气好几个星期了,凯蒂饱受折磨,睡也睡不好,这种冷战招数也让她很火大,她知道玛拉的盘算,是想借此消耗她的决心。

“你很期待宴会吧?”她强迫自己开口,至少现在有话题可说。初二的所有学生都为了冬季宴会而兴奋不已,这是理所当然的,包括凯蒂在内的所有家长都投入大量心力,希望给孩子们一个最神奇的夜晚。

“随便啦。”玛拉望着窗外,显然想从挤在校门口的人群中找到她的朋友,“你该不会也要去吧?”

这句话很伤人,但凯蒂不想因此感到难过,她告诉自己这样很正常,最近这句话重复的概率越来越高,“你也知道,我是场地布置委员会的主席,我为了这次的活动忙了两个月,当然想亲眼看到成果。”

“也就是说你会去。”玛拉木然地说。

“我和爸爸都会去,但你还是可以尽情地玩。”

“随便啦。”

到了接送区,凯蒂停车。“穆勒齐家庭校车到站喽。”这个老笑话逗得后座的双胞胎一阵咯咯笑。

“无聊。”玛拉翻个白眼。

凯蒂转向女儿,“拜,亲爱的,祝你今天一切顺利。社会科的考试加油。”

“拜。”玛拉用力甩门。

凯蒂叹口气,抬头看后视镜。双胞胎在后座玩得不亦乐乎,恐龙满天飞。“女生真麻烦。”她低声说,纳闷为何青春期的女孩总是对妈妈特别坏。这显然是普遍的行为,她和女儿的朋友与同学相处的时间够多,所以知道大家都有这种问题,如此普遍,甚至可视为进化的过程。或许为了某种诡异神秘的原因,人类这个种族需要十三岁的少女自以为是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