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血蘑菇破关(第6/8页)

白龙替血蘑菇鸣不平,噌地从草垫子上蹦起来,拔出插在腰里的“十五响”,发着狠说道:“不如禀告大当家的,点齐兄弟,多带枪马,趁月黑风高,掐了灯花摸进关家窑,铲了他一门良贱,给我老兄弟出这口恶气!”

老鞑子说:“万万不可,塔头沟老关家并非为富不仁之辈,砸这个窑不合咱们绺子替天行道的规矩,大当家的断然不允。只能咱爷儿仨下山,设法混入关家窑,破了供奉纸狼狐的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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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秋初,关外的天气凉飕飕的,早上山风一吹,能刮起人一身鸡皮疙瘩。老鞑子带上白龙、血蘑菇,爷儿仨装扮成收黄烟的客商,套上一辆大车,马粪兜子里暗藏短枪、短刀,上边盖了半兜子马粪。老鞑子坐在车辕子上,挥起鞭子“啪”的一声脆响,鞭鞘轻轻往回一钩一带,口中拖着长腔吆喝一声“嘚儿?驾”,牲口四蹄蹬开,车轮滚滚向前,下山直奔塔头沟。白龙坐在车上哼着小曲儿:“日头出来照西墙呀,东墙底下有阴凉,酒盅没有饭碗大呀,老娘们儿出嫁前是大姑娘啊……”一旁的血蘑菇眼神儿发拧,紧锁双眉,脸憋得通红,一声不吭。关家大院在本地首屈一指,土匪讲黑话叫“关家窑”,到那疙瘩不用打听,远远望见一个大院套子,墙高壕深,布局森严,四角炮台耸立,门口吊桥高悬,两边摆放两只大石狮子,雄狮在东雌狮在西,雕得活灵活现,狮子嘴里含着一个圆球,真叫一个气派。血蘑菇思绪如潮:“我原是地主家的少爷,怎么就成了落草为寇的胡子?”他心里头又是愤恨又是委屈,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老鞑子瞧出血蘑菇的心思,低声对他说:“再咋说你也是老关家的人,咱又是耍清钱的绺子,可不兴滥杀无辜。”血蘑菇点头道:“我听老叔的。”

关家大院钱多粮广,雇了许多看家护院的炮手、棒子手,况且墙高壕深,上百土匪也未必近得了前,老鞑子却有办法。正赶上收头茬儿烟的季节,从四面八方来关家大院收烟的客商络绎不绝。他自己扮成收黄烟的商人,头顶瓜皮小帽,一身青布裤褂,腰里别着短杆烟袋,上面吊着个烟荷包;血蘑菇和白龙扮成两个伙计,也规规矩矩、像模像样的。他们赶着大车上门收烟叶子,身上又没带刀枪,瞒过盘查的炮手不在话下。

秋天正是下烟的时候,关外交通不便,尽管老关家的黄烟名声在外不愁卖,但对上门收黄烟的客商一概恭恭敬敬,不曾有半分怠慢,皆因这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规矩,做生意以诚信为本,远来的即是客,买卖不成仁义在,没这点过人之处,也不可能置下这么大一份家业。主事大管家关长锁在老关家干了一辈子,如今头发花白,腿脚也不那么利索了,脑子可还是那么好使,一瞧老鞑子的穿着打扮,就是个跑生意做买卖的,再听老鞑子说起黄烟的品种,像什么黄金叶、小叶黄、大青筋、蛤蟆头,如数家珍一般,销路、价码更是门儿清,不过这个人的脸儿生,往年没来过,便多问了几句。

老鞑子说打十年前就在塔头沟一带收黄烟,老关家的烟名气太响,那时候本小利薄,不敢来收,最近两三年赚了点儿钱,人往高处走,今年这才认定了关家大院。老鞑子一边挑黄烟,一边指点血蘑菇和白龙,说的全是内行话:“这关东烟好不好,一是看烟叶薄厚,二是闻味儿够不够香,还得装烟锅子里吸一口,把烟闷在肚子里,再从鼻子里返出来,如果这个时候出来的烟仍是熏心醉鼻,那就是一等一的好烟叶子……哎哟大管家,整个关东山也没有比您更懂烟的,您看我这是班门弄斧,关公面前耍大刀,圣人门口卖字画,这叫什么事儿啊!让您见笑了。”

大管家倒不在意,干了一辈子黄烟的买卖,这套生意经可听不腻,怎么瞅怎么觉得眼前之人就是个收烟的老掌柜,更无半点儿疑惑,把老鞑子爷儿仨带到西跨院,上等黄烟都在那边。几个人往里一走,只见院子里、屋檐下,全是搭起来的烟架子,一绳一绳的烟叶晾在架子上,白天太阳暴晒,晚上露水浸润,就像抹了金漆、抹了香油一般。仓房里一捆捆黄烟用草帘子包好了,扎成两三百斤一个大烟包,狗咬纹式的交错摆放,摞得跟小山相仿。血蘑菇看得心头起火,暗暗思酌:“就凭这家底儿,十根金条都不想掏?害得我当了这么多年土匪,生在你们老关家我可是倒了大霉了!”老鞑子见风使舵,能说会道,跟管家聊得火热,口头定下四百斤黄烟,瞅见日头已经往西沉了,便悄悄给管家塞了几块银圆,赔笑说道:“您看光顾着说话,天色可不早了,道路偏远,这当口出去恐怕无处投店,赶上眼下这兵荒马乱的,万一遇上胡子,我们爷儿仨可对付不了,还得劳您多费心,留我们在关家大院借个宿。”大管家收了好处,就安排他们仨在牲口棚中对付一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