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血蘑菇出世(第4/10页)

小六子种庄稼不行,玩儿起来倒是挺走心,专爱听书看戏,钱没少花,戏没少学,锣鼓打得有板有眼。一有跳单鼓的他就去看,挤到头一排,跟其中一拨人里的一个小寡妇眉来眼去,明铺暗盖勾搭到了一处。跳单鼓也叫“唱阴阳戏”,祭祀天地祖先、免灾除病、祈求昌盛、恭贺婚嫁,什么事都管。尤其到了过年,跳单鼓的更是闲不住。主家提前备下供品,跳单鼓的掌坛主持祭祀,手拿一面铁圈圆鼓,用羊肋骨、竹片做成的鼓鞭打鼓,边打边唱,把天上地下各路神仙和主家的列祖列宗全请下来,好吃好喝好招待,吃饱喝足再给送走。干这一行的,甭论男女,大多是些个好吃懒做的闲人。掌坛的兴许有点儿真本事,自己能编能演,其他人要么是唱二人转野台子戏的,要么是跳大神的帮兵。掌坛的唱一句,后边三个跟班的敲打小鼓,接着尾音附和一句,装神弄鬼,连比画带蹦。乡下人好看热闹,谁家请了跳单鼓的,左邻右舍都得来卖呆儿。

祁家败家之后,小六子为了有口饭吃,托小寡妇引荐,想给跳单鼓的掌坛当跟班儿。当着掌坛的面,小六子唱了一段《请九郎》。掌坛一听觉得挺好,真是高门亮嗓,又浪又俏,竖着大拇指称赞道:“祁少爷,您还真有这根儿筋!”小六子脸一红,忙摆手道:“可别叫我少爷了,我苦巴苦业跟要饭的差不多,您能不嫌弃,收下我当个打杂的,我就知足了。”打这天起,祁家小六子跟了跳单鼓的混饭吃。咱不说这小子是蜜罐里泡大的,从小也没吃过什么苦,而今东奔西走,起五更睡半夜,谁家给钱都得恭恭敬敬地去伺候,分到他手里那几个钱,根本不够吃喝,忍饥挨饿是家常便饭,心里能不堵得慌吗?

这几个跳单鼓的常年在双岔河一带转悠,跳完这家跳那家。小六子看着双岔河塔头沟全是老关家的田产,包括自己家里人挣了这么多年,勒紧裤腰带攒下的土地,都让老关家给捞走了,他能不恨老关家吗?小六子可从来不想,如果不是他爹财迷心窍非得种黄烟,祁家又怎会落到这个地步?然而他恨归恨,却恨不掉老关家一根毛儿,人家家大业大,关家大院土匪都打不进去,他一个穷光棍掀得起什么风浪?尽管如此,他这报仇的心也没死。常年跟这帮跑江湖的混在一起,好的没学会,坏门倒学了不少,总惦着找个机会,把姓关的搅个家破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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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单鼓也是走江湖的。总说行走江湖,江湖有多大呢?按江湖中人的说法,“江有两步长,湖有一步宽;江中无根草,湖中一条鱼”。这是说江湖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走到什么地方,什么地方就是江湖。闯江湖到的地方越多、走的路越远,越受江湖人敬重。“江中无根草”这句话,指行走江湖的都是无根草、苦命人,身不由己,随波逐流。“湖中一条鱼”则是说江湖人像鱼离不开水一样离不开江湖,生在江湖,死在江湖。江湖一大什么鱼都有,五个手指头伸出来不能一般齐,有好鱼就有恶鱼,江湖中的人也是一样。什么人是江湖中的人呢?宽泛点儿说,“士农工商”四民之外的都是江湖人。很早之前有“海湖”一说,专干“坑蒙拐骗、偷窃抢劫”的勾当。江湖中人不犯王法,海湖中人正相反,后来都归为江湖了,所以说江湖中龙蛇混杂,其中不乏真有本事的,也有很多是混迹江湖。真正的高人,无一事不懂,无一事不明,经的见的事越多,越不肯显山露水,一怕招人嫉恨,二怕仇人上门。无论好人坏人,做了恶事都怕遭报应。江湖上的事,也真说不清,有的就那么邪乎!

在当时来说,江湖上有这么一伙人,称为“厌门子”。在南方也叫压门子,到了北方叫厌门子,写出来都是“厌恶”的“厌”字。这些人神出鬼没,行事并无一定之规,不仅各有绝活儿,身份也杂,有盗墓的,有贼偷,有木匠,有土匪强盗,有阴阳仙儿,三教九流干什么的都有。领头的多是旁门左道,善使“神术”。这一门子的人,平时不联络,各有各的营生,有事则聚,无事则散,全听领头的调遣。一般的小活儿不干,干就干大买卖,一桩买卖短则一年半载,长了十年八年也是它,专坑那些大地主、当官的、有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