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清顾(第2/3页)
每次祁王来,谢靖都不在,就像是约好的一样。
有时朱凌锶练字看书,何弦闲着无事,在一旁悬腕走笔龙蛇,朱凌锶走过去一看,只会说“我艹”,感受到了铺面而来的壮丽秀美,可要问他何弦究竟写了些什么,他铁定念得磕磕巴巴。
二月一过,直殿监从御花园中,移了些兰草过来。朱凌锶书桌案头恰好有一盆,正值吐蕙,芬芳怡人,何弦一时得了趣味,看着那兰花,挥洒丹青。
他寥寥几笔,便意态纷呈,墨迹虽未干,却有一股幽香袭来。
朱凌锶看得有趣,不禁也效仿何弦提笔,他近日把毛笔用得熟了,又有一个暑假的国画班打底,试着勾勒两下,居然也像模像样。
虽则不如何弦一二,朱凌锶自己却很满意,他点了点头,突然发现何弦正盯着他画的兰花瞧。
何弦已经见识过他写的字了,如今又看他水平稀烂的画,虽然和当世才子怎样都比不过,自尊心还是让朱凌锶红了脸。
“皇上,”何弦说,“您在运笔时,手腕的力道再轻一些,来试试。”
朱凌锶将信将疑,他因为担心腕力不够,线条不流畅而努力克服这一点,何弦却让他轻些。
可是没想到,按何弦说的再画,那兰草弯折之处,反而显得柔韧纤长,更加神似了。
何弦微微笑着,仿佛在说“如何”,朱凌锶满心的佩服,不知该怎么表达。
他师徒二人,读书写字,画画聊天,吃些茶点,十分闲适。只是何弦每一次告病不来,朱凌锶都有些紧张。
他也想过,何弦每天来宫中点卯,对他的身体来说,是不是一个负担。可一看到何弦病愈后,兴致勃勃考校自己的模样,又觉得这担心太多余。
何弦不仅关心他的文化课,似乎还更关心他的美术课,病了几天才回来,就要朱凌锶画兰花看看。
朱凌锶有些为难。
他说,“何师傅,我不想画了。”
因为近期好感值一直没有提升,4848出来说话,要朱凌锶反省一下。
跟随何弦学习、深谙昏君事迹的朱凌锶仔细想想,恐怕就是画兰草坏的事。
虽然说,谁还没个爱好?但是对于一个皇帝来说,有一个特别出挑的爱好,还真不是件好事。
文艺青年李后主,书画双修宋徽宗,木匠皇帝朱由校,他们在个人爱好领域熠熠生辉,然而主业都惨不忍睹,千百年来,都是反面教材。
眼下刚被何弦发掘出一点水墨丹青上的小天分,就不要再继续往爱好上发展了,朱凌锶如是想。
何弦好奇,“陛下为何不画了?”
朱凌锶说不出口,觉得愧对了何弦一番心意,可对上何弦真诚的目光,他又不愿意撒谎。
于是,何弦只见小皇帝,涨红着脸,深吸一口气,从小嘴里挤出一句,
“明君岂以兰花传世乎?”
他猜想,何弦一定会笑他不知所谓。
何弦没有笑。
他想了想,柔声说,“陛下可还记得这个,”
“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
朱凌锶点点头,这是《毛诗序》里的话。
“陛下承运于天,泽被生民,其中苦辛,臣万不能取其一。”
这突如其来的吹捧,朱凌锶有些茫然。
“今后若有言语嗟叹,手舞足蹈亦不能抒之心意胸怀,陛下将作何遣?”
朱凌锶心头一热。
何弦是在关心他。
并没有只把他当做皇帝来看待,而是真的把朱凌锶当做自己的学生,一个需要人生指引的孩子。
何弦知道,朱凌锶冲龄践祚,人生必定不寻常,说不定往后会有怎样的惊涛骇浪,而皇帝自来,是孤家寡人,坐拥天下,却心事无人说。
他无法辅佐新君,便要教他经义道理,也要教他闲情逸致,给自己存些趣味,万不得已时,还能自我排遣,自我消解。
朱凌锶口中称是,对何弦行个大礼。他的何师傅,果真不是凡人。
不过,何弦还是把“明君岂以兰花传世乎”这句话,告诉了谢靖。
“以我这些日子看,皇上可比那传说的好了百倍不止,还挺有意思,”何弦这样说,谢靖也是一个感受,不过他觉得,朱凌锶做得对。
他自己目标明确,因而也喜欢勤奋专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