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画下这天地,又画下我和你(第8/18页)

  贝菲终于平静下来,默然凝视他许久,那目光如此平静——却好像是道道钢鞭抽在他自身,他跟自己说,凌千帆,没想到你也有阴沟里翻船的一

  天。

  “我们能不能另外找个地方说话?”

  每个从凌千帆身边绕道的司机几乎都会留下一句婺城的地方骂。

  凌千帆定下心神,驱车到夏堇路,兰花草咖啡馆。

  酒保挂上打烊的牌子,演唱台上造型怪异的吊灯垂下来,照着壁上光怪陆离的画。凌千帆的脸隐在吊灯黑沉的影里:“有什么话现在说吧,也许

  ——这是你最后给自己辩白的机会。”

  贝菲直视他双眸,一字一句说道:“这件事和杨越没有关系,许伯伯也是我说动的——主谋是我,许伯伯顶多算帮凶,杨越他什么都不知道。”

  凌千帆缩在沙发里,看不清表情,只哼了一声。酒保端上两杯咖啡,照例是炭烧,贝菲双手捧着咖啡杯,像是要从热咖啡里吸取一点温度。热度

  从杯壁传到指尖,可指尖和心脏的距离太远,太远,九十六度的咖啡,又怎能把她从已成定局的悲剧中挽救出来?

  “我高三那一年要回原籍读书,等我回来的时候,一切都变了。我回大连找杨越,没找到;找许隽,结果从老师那里拿到你这张明信片;我去监

  狱探望许伯伯,才知道……杨越的妈妈逼许伯伯离婚,许伯伯不肯,他妈妈就到许伯伯单位去闹,还扬言要找汪阿姨摊牌。许伯伯打算花钱解决,所

  以……所以挪用了几笔公款……我一直以为罪魁祸首是杨越的妈妈,以前我们每次吵架,都是因为这件事。后来你说,是你姑妈从中作梗,我还不知

  道究竟为什么,直到上次去墨尔本找杨越,听到你妹妹和你姑妈的话,我才猜到事情始末。”贝菲紧咬下唇,咬得唇瓣泛白又转红,“可笑的是,你

  姑妈真是贵人多忘事,居然从来都没有发现杨越是谁。也许对她来说,许伯伯,杨阿姨,这些人都是无关紧咬的小角色。”

  “姑妈只是……”

  “她只是太紧张你了,”贝菲哂笑着接口,凌千帆面色惨然,“一切过错都在我,我宁愿现在躺在医院的那个人是我——可是贝菲,我到底哪里

  亏待过你?”

  贝菲紧抿着唇,嘴角微抽,半晌后笑道:“你有试过有上顿没下顿的滋味吗?你试过……刚刚从一个牢笼里解脱,又被打回原形的滋味吗?你有

  试过……看着像你亲妈妈一样的人,在精神病院疯疯癫癫被当作神经病人,却有心无力的滋味吗?”

  “许伯伯一家都对我很好,甚至连我回原籍读书,他为了让大伯好好待我,还帮忙给大伯在本地安排工作。可是高考之后,大伯知道许伯伯进了

  监狱,马上对我的态度又转了一百八十度。我在学校因为缴不足学费,为了争取补助,一次又一次地自掀伤疤;回大连探望汪阿姨,想给她买点吃

  的,也拿不出一分钱……我每次回去看汪阿姨,就多恨杨越一分。我每次看到他母亲,心里就像有蛇在咬,我恨,我恨为什么许家家破人亡,她却有

  这么孝顺的儿子!”

  “谁知到头来我才知道,最该恨的人是你。”

  “如果杨越知道这些——他压根儿就不会离开你家,留在那里,那是多好的机会?”

  “整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计划的,从汪阿姨死的时候开始,我就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再逃避下去。我知道你总防着你姑妈,脑子里那根筋,一挑就

  断——如果是杨越或许伯伯,他们怎么可能知道的这么清楚?所以……你有什么都冲着我来吧,我愿赌服输。”

  凌千帆缩在阴影里一动不动,贝菲捧起咖啡杯,把整杯炭烧灌下去,从舌尖一直苦到心底。她放下杯子站起身来:“我的话说完了,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