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切交往都是初逢(第4/11页)

  其实金三角地区的问题,持续五六十年,这些名流政要突然纡尊关注,原因只有一个:程松坡。

  时经纬脑海里正进行着复杂的运算,逐一拆解程松坡将要面对的优势劣势,猜度今后的事态走向,陆茗眉却忽然一退,不着痕迹地从他怀里挣脱。她揩揩脸上的眼泪,稍稍回复先前的活力,努力挤出一张笑脸,"谢谢,谢谢。"这旬谢谢和先前那句"对不起"一样,和时经纬本人,毫无干系。

  时经纬心底生出一种彻底认命的觉悟,不知怎的,他想起当初席思永和成冰离婚时的情景。办完离婚手续的那天,席思永在他这里喝得烂醉如泥,这位仁兄酒量是不差的,偶尔喝醉,却从未有过那样的失态。时经纬素来自负,只引席思永为毕生唯一之知己,那一夜却对席思永有些失望,好歹你也是游遍芳丛的人,怎可以为一个女人,落拓至此?

  偏偏席思永还一副弱水三干只取一瓢饮的决绝,他口上不 说,却贯彻得比谁都彻底。

  席思永在他心目中的形象,飞流直下三千尺,从翩翩浊世佳公子降格为标准老婆奴一枚。

  弱水三干,你非认死理只取那一瓢饮,不是欠抽是什么?

  这叫自作孽不可活。尤其最近这一年,席思永和成冰复合后,更成为时经纬茶余饭后牌桌旁永恒不变的笑料。席思永也不生气,被说多了,便淡淡一句,"你嫉妒。"这三字真言简直成为席思永克他的必杀技。

  他嘴硬反驳:"你有什么值得我嫉妒的?"席思永轻飘飘吐出四个字,"你没人爱。"时经纬真要恨得牙痒痒,如今他不得不承认,他处心积虑想要证明席思永在情感上的凄惨,不过是因为他的处境,惨甚于席思永。

  弱水三干,你只愿取一瓢饮,然而你又怎么知道,那一瓢弱水,心意如何?

  陆茗眉轻捋耳边鬃发,面容仍极之憔悴,眉宇间却露出熠熠神采——有 程松坡的消息,对她来说,便是最好的强心针吧。

  这女人就是如此简单,程松坡若有事,他对她纵干般讨好也是居心回测;程松坡若平安,他的万般过错她都能既往不咎。

  时经纬伸手拽拽陆茗眉的衣袖,她微露讶色地望着时经纬,时经纬横下一条心间:"你想清楚了?"他知道,陆茗眉明白他问的是什么。

  陆茗眉又恢复所有的活力,嘴角漾起浅浅的笑,"时经纬,你做记者这么多年,有没有见过……至死不渝的爱情?" "有。"时经纬答道,却在心里保留了下一句:我见过至死不渝的爱情,可惜的是,它们只在单方面存在过。

  陆茗眉微仰起头,愈加坚定地回答:"我不敢说天长地久,也不会自虐地再等他一个十年,但是……除非他死,或者我死,"她脸上又浮现出典型的陆茗眉式骄傲笑容,"或者他和别人结婚。否则,我都要等下去。"时经纬不接她的话,却扬扬手机说:"想不想知道他在哪里?"陆茗眉讶间:"你知道?" "刚才那段视频录制的位置,是他刚回国时住的酒店,"时经纬边回答,边查找通讯簿里的电话号码。他先拨到酒店,查证出程松坡确曾在昨天入伍过,但数小时前已经退房。他又找在海关的朋友,查程松坡最近的出入境记录,果然先前程松坡未露面的几天是回了意大利,昨天再度入境。而最新的记录是,程松坡将乘坐两小时后由浦东起飞的航班,飞抵缅甸仰光。

  时经纬将最新消息转告陆茗眉,不晓得心里什么地方生出来一股执拗劲,摸着手机朝陆茗眉笑道:"陆茗眉,你敢不敢和我打一个赌?"陆茗眉不解,"赌什么?"时经纬也不明白自己究竟要赌什么;也许是和天赌,也许是和地赌,或是和这终究让他不甘心的命运赌。他恢复惯常那种被陆茗眉嘲笑为"不可一世"的自矜和傲气,心中涌起的却是一种近乎悲壮的情绪,"我不信苍天特别厚待程松坡,所以——除 非你死,或者我死,"他也补充一句,"或者你和他结婚,否则,我跟你没完。"陆茗眉不以为意地耸耸肩,"随你便。"时经纬二话不说,拽起陆茗眉,押犯人丁般地冲进电梯,直奔地下车库,然后一路狂飘,驰向浦东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