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切都是没有结局的开始(第7/10页)

  听到这样的话,程松坡出乎意料地将麦克风挪近,清清嗓子后轻声道:“其实我面对这么多人会有点紧张。”

  台下顿时都笑起来,程松坡也微牵唇角:“我从小就怕在人多的地方说话,超过十个人就紧张,家父因此对我非常恼怒,甚至拿藤条抽我,逼我在人前说话。”

  记者笑着问:“程先生的父亲家教很严?”

  “非常严厉。”

  “程先生非常年轻就进入佛罗伦萨美术学院学习,有这么良好的功底,也是因为家学渊源吗?”

  听到这个问题,程松坡略显神伤,“不,父亲不喜欢我学画画,总斥责我说……玩物丧志,他每次见到我画画,二话不说藤条就招呼下来,我只能偷偷地画。”

  这样的回答有些出乎记者们的意料,台下出现短暂的沉寂,随即又有人问:“那么……程先生你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你的选择是对的了?”

  程松坡沉默不语,尔后怅然道:“不,他已经看不到了。”

  台下略显寂静,片刻后程松坡又勉强笑道:“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想……我会选择听他的话,而不是像今天这样,除了画画,一无所长,什么都不能为他做。”

  有记者温言安慰,说老程先生泉下有知,见到程先生今日的成就,一定也会为他高兴云云。

  经此插曲后场面气氛缓和许多,记者们开始问及程松坡今后的打算,程松坡等数位记者就此问题一一提问后才统一作答:“目前国内也有两家美术学院邀请我回来任教,具体细节已经在洽谈中,有结果我会通知大家的。”

  坊间传闻欧洲有几家美术学院都向他发出邀请,记者们见程松坡如此答案,便想把这话题继续拔高,往回报祖国回馈社会这种主旋律话题上引。不料程松坡并未如他们的意,摇摇头笑道:“让我做出这样决定的是一位在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人。一度我对画画……甚至人生都丧失信心,因为它造成我一生中太多的遗憾。现在,我想对这个人说,很多遗憾我都无法弥补,但是因为有你,我会觉得……我的人生,还不是那么糟糕。”

  这显而易见是某种情感表白了,台下各种数码单反的声音顿时不绝于耳,程松坡又从桌下取出一方大盒,立刻有助手上前帮他取出盒内油画,展开后向众人出示。记者们本以为画中会是一位曼妙女子,或是其他有关山盟海誓的纪念,没料到那画仅完成右侧的一半,左侧留白。画的是一位年迈老妪,鹤发鸡皮,众人一时愕然。程松坡的目光停驻在礼堂角落:“我积攒了很多话想对你说,但站到你跟前的时候,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五十年后你的容颜也会苍老,而我的心情一如往昔。”

  杜拉斯在《情人》的开篇说:我认识你,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年轻,人人都说你美。现在我是特地来告诉你,和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倍受摧残的容颜。

  陆茗眉曾听程松坡提起过湄公河,从来懒得看书的人,也专门去寻杜拉斯的《情人》来看。那是一个发生在湄公河上的故事,在故事的结尾,男主人公打电话给女孩。他对她说出心里话,他说他和从前一样,仍然爱着她,说他永远无法扯断对她的爱,他将至死爱着她。

  看完《情人》后,陆茗眉缠着程松坡问他湄公河是否真有那么漂亮,余晖脉脉,清波微漾。程松坡那时尚不知她是明爱华的女儿,他很坚定地告诉她,总有一天他会带她去看湄公河:“希望我们去湄公河的时候,那里是真正的春天。”

  回忆的潮水阵阵袭来,陆茗眉鼻头一酸,一旁时经纬很煞风景地递纸巾问:“要不要?”陆茗眉捂着脸瞪他一眼,偏他还不识相,“你们女人就是容易被这种表面现象感动,爱听这种好听话儿!”

  “时经纬你少说两句没人当你哑巴!”

  “什么我爱你,我永远爱你呀,什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啊,什么我爱你沧桑的容颜胜过……啊……”时经纬弯下腰,皮鞋上生生被陆茗眉的高跟鞋跟摁出个印子来,“大姐,不带这么玩儿的!有你这么过河拆桥的嘛,你知不知道今天的票多抢手我们社里几个花痴女差点抢到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