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村 三(第9/13页)

兰珏挑眉:“你想说什么?不必吞下,这句话可以说。”

张屏道:“学生想问,王大人当时找兰大人,到底是……”

兰珏道:“哦,那事真出我意料。原来王侍郎当时找我,真不是想寻我晦气,确实是要和我谈买卖。”

兰珏怀揣着被王公子狠狠修理的准备进了酒楼。王公子抬手包了整座酒楼,挑了最大最阔气的雅间,兰珏走进去,小厮关上门,屏风后并未跳出几个拿棍子的家丁。王公子坐在酒桌上首,摆了个尊贵典雅的姿态,望向兰珏:“坐?”

兰珏抱着伸头缩头都是一刀的心态,在王砚对面坐定。王砚看向他摆到桌面上的卷轴,又说想瞧瞧。

兰珏人都坐在王砚对面了,不可能再说不让看,就递过卷轴。没想到王砚接过展开,还看得一脸认真,几个卷轴都瞧了瞧之后,道:“都是你亲笔?”

兰珏道:“是。”

王砚点点头,从袖中取出一个鼓囊囊的荷包,啪地搁在桌上:“两日之内,作一则写竹子的赋。”点一点其中一幅字,“与此诗意境类似便可。再要一幅春竹图,须有奋发向上之意。这些是定钱,交得出来,另有酬金。”

兰珏道:“王公子当真?”

王砚道:“我有多少工夫,能闲着跟你废话?”

兰珏道:“那好,王公子要的东西,不必两日。取纸笔来,立时便有。”

王砚深深看了他一眼,命小厮去取纸笔。

兰珏憋了一口意气在胸,情绪正是翻涌,纸笔到后,挽袖磨墨,先将春竹图一挥而就。绘图之时,题赋文字已结成在腹中。待画毕,换过纸笔,下笔不停,又是一气呵成。

王砚一直摆着那个尊贵典雅的姿势在一旁看着,待画赋皆成,取过再看,点点头,真的又摸出一锭银子,摆在那个荷包旁。

兰珏取过,放入袖中,起身,拱拱手:“那在下便先告辞了。”也以一个极其洒脱的姿态,走出了房门。

直至出了酒楼,真的没再发生什么,兰珏方才真的相信了,王砚的确是找他“谈买卖”来的。

兰珏有种脑袋上挨了一下,以为是块石头,没想到是张大饼的庆幸,揣着这么多钱,竟不敢进店买点急需的东西,径直回了住处。一到家,就发现辜清章正坐在房内。

辜清章一看到他,便站起身,一脸肃然:“佩之,王砚此人,不可相交。若你不破了此命,来日必然有祸。”

兰珏一见辜清章,乍闻此言,刚被钱冲淡的烦躁顿时又聚塞于胸,似笑非笑道:“哦?那劳烦你给我算一算,我这样的人,该与何人相交?”

辜清章又露出兰珏最不爱看的那种神情,好像很替他担心着急一般:“佩之……”

兰珏径直从他眼前走过,只当没看见辜清章刚倒好的茶,另取了个杯子又倒了一杯:“这样的命,不用你算,我也会。王公子一看就是个惹事的主儿,近了他不招上事才怪。他这么横,就因为他老子是大将军。哪天他老子倒了,他全家都得完。只是……”

他有意从怀中取出那包钱,在手里掂了掂:“虽说富贵难出三代,王大将军到王公子这里,不过两代,王大将军官运正昌,抱得上王公子大腿前程有望,就算牵牵王公子的裤脚,起码也吃喝不愁。”

辜清章定定看着他:“佩之,别置气。你不是这种人。”

兰珏扬眉:“不是哪种人?我就是这种人。我与你,与刘知荟方才真的不是一路人。”啪地将银子包往床上一丢,“疏临,我这话,并非置气,拿了王大公子这包银子,我当真欢喜。”

本以为心态难转过弯,多少有一两分尴尬羞耻与不适,却发现丝毫没有,唯有开心。

“我与辜清章,本非同类。”兰珏慢慢搁下酒盏,“你查了这么多,应早就知道,本部院是犯官之后。先祖父本是京兆府主簿,府尹辛余谋私受贿,他亦卷在其内,同被大理寺查办,在牢中畏罪自尽,家中被抄,余下男女本要充入奴籍,恰逢先帝登基大赦,没去为奴为婢,但一无所剩,连叫花子都不如。都没挨过饿受过罪,有扛不住自己寻短见了的,也有实在体弱是挨不住苦病没了的,后来就剩得先父一人。本来连他也不得剩,跳河没沉下去,被一个洗衣女救了,就是先慈。他没死,但说句大不孝的话,之后跟死了没两样,一辈子除了吃饭喝酒叹气没多做过什么,我曾疑惑我娘何必捞他。不过,要不捞他,也就没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