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4/7页)



  “你啊,听妈妈好好跟你说,先别那么急地拒绝,别那么抵抗,老妈难道会是处于恶意吗?我是经过考虑的,对方年龄虽然是大了些,但眼下这种少见么?你没见那个地了诺贝尔奖的,那个谁?搞水稻还是搞飞机的?他娶的老婆才多……”她警觉地意识到我的脸色变冷,“我的意思是,有些情况下年龄真的不是问题,你别那么反感,抽个空去喝杯咖啡,聊聊再说,像上次,你和对方话也没有说上几句,一门心思就想着否决,那肯定,对方哪怕优点再多,你也不会发现的。”

  “可我真的对他一点儿兴趣也没有。”

  “你老妈的意思是你先试试,聊个天儿又不会少你块肉,等聊了几次,发现实在不合适,再否决也不迟。”这次连老爸也出面表态。

  他们的态度异常诚恳,以至于我发现我有哀求的意味,我一咬牙,“行行行,就约个时间再见个面好了。”

  “真的?哦,太好了!”老妈立刻撂下饭碗,“我这就去给介绍人打电话。”她难掩雀跃,走过我身边时甚至忍不住瞅了一把我的脸,好像对待小孩子那样,又恢复了宠爱的心情,虽然仔细想像是不无讽刺的。

  如果这个是现实,我就面对现实。

  我看看现实究竟会带来什么吧。

  有个周末我与章聿聚在一起,两个租了不少眼下正当红的韩剧日剧,大多是在简介上逃不了“挚爱”“真爱”“痴爱”字眼的“教育片”,光看内容大纲就觉得那叫一个大爱无疆佛海无量。

  我买了两盘白斩鸡,配了啤酒,与章聿东倒西歪靠着沙发后,按下播放键等待被感化。

  “来了,果然又来了,在他们的国家大概不得个白血病就没脸出门和人打招呼,顶不济也要咳出半块肺挂在嘴边才敢上街。”

  “男二号绝对是个有性功能障碍,不然怎么可能除了‘按兵不动’外什么都不会?天涯何处无牛粪?何必单恋一陀屎?”

  “怀孕六个月后还让女主角人工流产?还不知道直接给她一刀来的痛快。”

  “真是辛苦男主演了,接了这么个脑门儿被夹过的角色,其实他内心也很痛苦吧?很想臭骂‘什么鬼台词’吧!别顾忌了,尽管怒吼吧!”

  “这头女主角就应该卖到深山老林,洗两年猪圈就没这么多毛病了。就她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还打算得到幸福?我整个人生观都快被颠覆了。”

  章聿最后长长叹了口气,我看见从她嘴角缓慢淌出的半根葱花,“……网上还‘广受好评’‘好评如潮’,你说我还能相信什么?”

  “你跟纯爱片较哪门子真儿?男主角挺帅不就行了?”

  “哦说到这个,他刚才脱了外套走进浴室那幕,倒回去再让我看两遍——两个多小时的片子,只有那段腹沟是值回票价的。”

  从导演到编剧到演员所拼命表现的爱于痛,哭与喊,垂死与挣扎,瘙痒与红肿,统统无法打动我们。我们铸就钢铁般的意志,有能力把所有飞扑而来的昆虫撞出肉汁。那些虚拟世界中的爱恨情仇,其实有多么的不堪现实的验证——在我看来,把日后的问题一个个摆开,问问男女主人公酒席打算摆几桌,小孩打算送什么幼儿园,私立公立,赞助费准备多少……便足以让那些凄婉缠绵的山盟海誓消失得比肇事司机还要快。

  “我好像老了……”章聿坐在沙发上,把整个身子埋进膝盖,她伸手拨弄自己的五只脚趾,上面仍然涂着醒目的红色。

  “我们都老了,”我算是笑着安慰,靠过去揽一把她的肩膀,“这是必然的。”越来越活在现实中,选择留在海洋里而放弃陆地。

  在第一面的可以疏远下,我压根儿没有把那位注册会计师的名字放在心上,只隐约记得他之前穿件风衣,有些胡子拉碴,无论从外形还是年纪都接近那位黑白色的辛德勒。

  但显然我内心继续作最后的挣扎,如同想从旋风式吸水马桶中生存下来的一页卫生纸。在第二次碰面时,我精心挑选了餐厅,希望借助光线、角度等多项辅助,能够让辛德勒先生看起来比早前年轻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