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第2/4页)

“肯定露不了面啊。那天他淋了雨,当晚就病倒了。”

“真的?”眼下的情况对调查太有利了,为了掩饰浮上嘴角的微笑,我多少得费点劲,“他现在怎么样,好点没?”

“没……倒不如说是更严重了,周三我去看他时,依然在发高烧,神志都不清醒了。认不出我是谁,还一个劲地嘟囔着什么‘录像带’。我正准备再去看看呢。”

我的脑中灵光乍现,“要不一起去?我也很担心他的身体情况。”

“唔……”他迟疑片刻,“也不是不行啦,但有一个条件。”

“什么?”

“探病的水果钱你得出一半。”

出发前,我被告知

郑坤家很远。

我们转了三趟公交,穿过市区向北驶去。越向北行,街道越是凄凉,荒地开始闪入眼帘。最后我们在一个连站牌都没有的小站下了车。继续往北步行十分钟,张志豪指了指一栋土坯老屋,“就是那了。”

城关市的历史很短。城里的居民,出身于附近农村的居多。像我家就是,直到祖父母那一辈还在务农。过去几十年的发展历程中,这座煤炭城市像一条处于刚刚苏醒,卯足了劲吃桑叶的硕蚕,把周边乡村的绿一点点蚕食殆尽。而我们所处的位置,显然就是当前的城市边缘。脚下的硬化水泥路再往前几十米就断了。再往北就是大片大片的农田和无法通车的乡间小道。

附近有三四间房屋,彼此相距大概几十米。有的是红砖墙,有的是土砖墙,但都是茅草顶。最靠右边的那一间就是郑坤的家。屋子周围荒草丛生,褐色的爬山虎根爬满了东墙,看起来像舔舐墙壁的野火。离地面比较近的墙脚,则长满了绿苔藓。但他家竟不是这一带最破败的。隔壁的邻居似乎很久以前就搬走了,从破裂的窗户可以看见屋里落满灰尘的旧家具。

张志豪“框框”地敲响木门,一个中年男子探出头来。

“是我,郑坤好点没?”

“唉,挂了几天水,体温刚下来点。”男子望望我,“这位是?”

“哦,他也是我们的朋友。”

“叔叔好。”我知道此时必须小心谨慎,如履薄冰。装出模范学生的模样,递上果篮。

眼前的中年男子大概就是郑坤刚出狱的父亲了。记得外号叫“瘪四”,我曾听过有关他的不少传言,本以为肯定是个面相凶恶的男人,络腮胡,刀疤脸。没想到他其貌不扬,甚至显得有些落魄。头发像细铁丝般硬,鬓角稍许变白。手脚长长的,手指尖渗有尼古丁的黄斑。他的举止表现也和常人无异——像普通家长一样,他热情地招呼我们进门,还一直感谢我们来探病。

“阿坤有你们这样的好朋友真是太好了。”他挤出笑容,露出焦黄的门牙,“快进来吧。”

看来短时间内不会露馅了,我回以微笑。

屋里昏暗,刚迈过门槛一步,异臭就扑鼻而来,我不由产生一种步入野生动物栖息巢穴的错觉。

老屋大抵都有独特的味儿,但郑坤家的味道实在非同一般。垃圾变质的馊味儿,肉类腐败的酸味儿,以及种种分不清种类但尖酸刺鼻的混合臭气。

瘪四并没有立刻领我们去探望郑坤。他让我们客厅先坐坐,自己去看看郑坤的情况适不适合见客。

我们在廉价人造革沙发上坐下。这玩意像是垃圾堆里捡回的破烂,弹簧完全失效了,张志豪像雪山遇难者一般深深陷入了沙发里。扶手也黏糊糊的让人不快,不知多久没擦过了。

抬眼一看周围,我忽然感觉到不对劲。倒不是因为环境的破旧——那个年代谁家的条件都半斤八两,没有特别富裕的——而是因为四面墙上都贴着符纸,黄色的,写着看不懂的草书文字。

屋子西首处摆了一张和环境格格不入的供桌。桌上有一尊盘腿而坐的雕像,上半身被红布遮住,看不见面孔。雕像脚下供奉着肥鸡、红烧肉和醋熘鱼,还有一个盛放着麻布口袋的大盘子。蜡烛燃烧正旺,几只苍蝇围着饭菜乱飞。看得我倒吸一口冷气。

我用手肘捅了捅张志豪的腰,低声问,“他家信什么邪教吗?”

“哦,你说祭拜的香火啊,我早看到了。”他大大咧咧地回答,“我老家那的人也这样,信啥的都有,逢年过节还非要带我一起去庙里烧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