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陈车儿到了这里,吃了两大海碗的水引饼,抹了抹嘴,从包袱里掏出些山货,蕈干、笋干、莲子,还有一袋老家的菰米。

“怎么连这个也带来了,一路上沉甸甸的多累人,长安能买着这个米。”

田氏拿来瞧了稀罕道。

陈车儿说:“我大母说,这是老家结的,味道和外头的不一样,叫我带给你们尝尝。”

田氏心里也感动,好生收着了,又问他吃饱没有,再给他盛一碗去。

陈车儿说吃饱了,多年不见,他个子拔高了,人还是瘦瘦黑黑的,模样不大变,凤、珠一眼就认出来了,管他叫车儿兄,季凤问他:

“家里的穗儿、狗儿可还好?”

“都很好,也让我带话,问你们好。”

“胥姊如今真是出息了,置了这么大的宅院,连食肆也要开上了,那日邓家大兄服役回去,说了这事,我们别提多惊了,这可是长安呀!

我大母听了他捎回去的口信,说,长安是个好地方,你能出去闯闯,是祖上有光的事,我便来了。”

季胥去年就听说了,陈车儿如愿做了老家的王典计的徒弟,学了算账的本事,给他老人家养老送终了。

那王典计帮过季胥许多,她还托同乡的,捎了些办丧的赙钱回去。

王典计没了,陈车儿这样外头雇的,在甘家也站不住脚,被里头的牛典计排挤出去了,县里找活儿苦于没有门路,多有嫌他认奴籍做师父,不要他的,于是依旧在窑场做背砖的力气活。

那口信,就是季胥托服役结束的邓家大兄带回去的,食肆缺个算账的典计,问陈车儿可愿来她的食肆做典计。

陈车儿说:“多亏了胥姊说和,师父将他的本事教给了我,临去那阵子,还说起你,管你叫季蒸饼,嫌我做的蒸饼不够暄软,想吃你做的蒸饼了,还说你炖的烂烂的芦菔羊汤,他吃着很好。”

说起他师父,陈车儿不禁抹泪,

“得了胥姊捎来的丧葬钱,甘家夫人也是个宅心仁厚的,师父走时是体面的,就葬在咱们后面那块坟山,逢年过节要祭拜也有个去处。”

季胥也想起王典计那老伙计,红了眼圈,好在有田氏宽解着,说:

“人有一死,走的体面就好,有你替他送终,可见这徒儿没收错人,你学了他的本事,他也算后继有人了。

快别哭了,吃点我们这里的果子,再和我说说别家的事,就说曾经偷了我的胡瓜,被我揪着打的那王麻子,他家如今咋样了?”

“他家……”

渐渐聊了别的。

因家里都是女娘,陈车儿又是成丁的大男了,住在家里不便,季胥带他去宿肆住的厢房,每日到家里来吃茶饭。

田氏问了他的尺寸,也在替他置办体面衣裳,等日后食肆建成开业,他就吃住都在食肆那边。

陈车儿跟着看了一路,被这大都邑的种种惊呆了,乍舌道:

“若非胥姊叫我来,就是怎么也想不到,还有这样的富贵窝,也算长见识了。”

雨季过去,说话就要立夏了,田氏也不编蓑衣了,而是编那遮阳的斗笠,卖给那些来往学校的书生。

秋姑因她男人杨六贩货挣着钱,要从巴蜀回来了,并不来田氏家里编斗笠,每日守着旺儿读书。

隔着扇墙,有时都能听到她命旺儿读书到半夜,说:

“你的心野了,就知道跟着二凤他们蹴鞠取乐,都是住在这里不好,我已经找着了在蒙学边上的房子,等你阿翁回来,便搬到那里去!”

且和田氏说了,后角

门的房子赁到这月底,她男人杨六回来,就不再赁了。

“到时候我替你收拾好,保管和住进来时一样的。”

她来门口略说了说这话,编斗笠的姑子们唤她到里头说说话,她推说要去接旺儿,就走了。

月底,杨六被盼回来了,驾着高头大马,衣着鲜亮,比离家时的一辆驴车、一身半旧不新的缊袍要体面多了。

街坊们都问他在哪里发的财。

杨六回来桑树巷这一路,和旧街坊们有说有笑的:

“我杨六过去承蒙照顾,这是在巴蜀带回来的茶叶,各位拿回家里吃。”

起初还捶田氏家的院门,在那里叫旺儿开门,只见他捧了不少新奇的玩具,泥车、陶人、竹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