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传:讲武堂(二)(第3/4页)
孟剑卿心中突突直跳。
沈光礼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如有实质一般沉重,压得他呼吸艰难,徐徐的话语,一字一句直打入他心底深处去:“我一直在想,一定还有另一个人。不过这另一个人,又会是谁呢?严五和严七那时早已经化成灰烬了,自然不会是他们;严大先生么,我知道也不是他。或者这另一个人是严家兄弟的弟子?”
孟剑卿的后背上悄然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沈光礼又道:“你说呢?”
孟剑卿猛然抬起头道:“不知沈大人在三年之后重提旧案,有何用意?属下年轻无知,还请大人示下。”
他一瞬不瞬地迎着沈光礼意味深长的注视。
窗外日影悄然移上了树梢。
恍惚间似乎已过了好几个时辰,沈光礼微微笑了起来:“年轻人,你是在威胁我么?三年前的案子,是我经手办的;若是现在查出有误,岂不是连我也要受挂累?是这样吧?”
孟剑卿低下头答道:“属下不敢。”
沈光礼仿佛漫不经心地说道:“年轻人,没有任何事情,可以瞒得过锦衣卫、可以瞒得过圣上。如果有人保有秘密,那不过是因为,有人不想揭开这个秘密罢了。你是愿意做一个因为保有秘密而日夜提心吊胆的人,还是愿意做一个让别人提心吊胆的人?”
孟剑卿一怔,立刻明白了沈光礼的意思。
他为了保守一个秘密,结果不得不制造了一个又一个足以致命的秘密,每一个都足以令他身败名裂、永无出头之日。
他要做出选择,是带着这一个个沉重的秘密去兵部,还是去锦衣卫、归于沈光礼的麾下,将他这沉重的负担卸在沈光礼的手中,也将自己的命运交到沈光礼的手中。
沈光礼站起身来:“我要先告诉你,年轻人,我已经看了你三年;也许还要再看你三年甚至更长时间。如果你不能让我满意,你将一无所有。”
孟剑卿心中一寒。他开始明白,这三年来,为什么自己会频频梦见严二先生;因为他内心深处,其实对自己受到的监视是有所察觉的,所以才会担心秘密的泄露而生出如此怪梦。
他绝不想再重复这三年的诡怪梦境。
他迎上了沈光礼的目光:“既蒙沈大人抬爱,属下自当誓死效劳。”
沈光礼打量着他,良久,又是一笑:“年轻人,你很懂得审时度势、当机立断。锦衣卫中,的确需要你这样的人。好,你且去吧,我会安排你的职务的。”
孟剑卿临去之时,本想问一问,那名老杂役,仅仅是长得与严二先生相像,还是与严二先生有何关系,或者干脆就是严大先生本人——虽然他觉得早在诸雄争霸之初便已退隐的严大先生肯屈身为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但是他一触到沈光礼淡淡的然而居高临下的目光,便已明白,他已没有发问的资格。
因为从此刻起,他已真正成为沈光礼的属下。
孟剑卿离去之后,冷教习自内室走出,冷冷说道:“沈大人,你的手也伸得太长了,居然到讲武堂来挖人了。”
沈光礼微微一笑:“我若不将孟剑卿接管过来,那可真是可惜材料了。换一个人,哪里沉得住这三年的气来等着我掀牌?”
孟剑卿被职方司——确切地说是沈光礼——分发至云南军中任一名小校。云南虽是瘴雾之地,但大明军队与蒙古梁王的战事尚未结束,正是讲武堂这一班血气方刚的青年将官渴望建功立业的地方,一期生中的佼佼者如郭瑛和凌峰,如今都在云贵,是以大家对孟剑卿的去向大都艳羡不已。
按讲武堂的旧例,学生毕业之前,允许他们到兵器库挑一件兵器作为纪念。
孟剑卿第三个进入兵器库。
在他前面的两人,分别挑了一柄短剑和一柄长剑。
在这暗沉沉凉森森的兵器库中,孟剑卿不知消磨过多少个夜晚。
他的手慢慢滑过一排排形制各异的长刀短刀。明军中士兵所用刀的已经统一改成最简单实用的单环大刀。然而兵器库中,保留着自有战刀以来的各式刀样。
他只能挑一件。
门外已有不耐烦的催促声。
孟剑卿终于挑了一柄极为轻薄的短刀。刀身上勒着两个梅花篆字:百折。不知是说这刀经过了百次折叠锻打,还是寓意着百折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