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传:惊梦(第3/10页)

严五与严七毫不意外地等到了孟剑卿的回来。

孟剑卿坐下来,这秋夜之中,他只穿了一身单衣,身上却还腾腾地冒着热气。

严五只问了一句:“办好了?”

孟剑卿答道:“办好了,尸体扔在野狼峪,这会儿估计已经变成残骸了。至于他的衣服和随身所有物件,我全扔到黑风洞里去了。”

这么说这一个时辰里孟剑卿已经来回奔走了五十里山地了,其中一半路程还得背着那具尸体,难怪得这么热汗腾腾的。

严七笑眯眯地看着他:“不错,不错,够机灵够果断,不愧咱们兄弟花了这几年心血。成峤跟你都说了些什么?有没有吓倒你?”

他调教孟剑卿好几年,如何看不出此刻这少年的镇定背后暗藏的焦虑不安?

孟剑卿脸上不觉绷紧了,暗自咬一咬牙,答道:“自从知道两位师父的俗家名字之后,剑卿觉得再没有什么更让人吃惊的事情了。”

即使是向来严肃沉默的严五,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三天前孟剑卿才知道,五年前他一不小心踏进了一个什么样的陷阱。

轮流送饭上达摩崖的一群青涩少年中,严五与严七独独选中了他来传授刀法。见识过那流星般斩落空中飞鸟、霹雳般劈开地上巨石的刀法后,那时的他,心中只觉得兴奋,万万想不到这背后还有如许复杂的故事。若是早知道……若是早知道……他能不能抵挡住那样的刀法的诱惑?

其实他早应该发觉这其中的蹊跷的。为什么他不能告诉任何人这件事情?为什么他只能在夜晚的山林中独自练刀?为什么连他用刀杀死的野兽也得毁尸灭迹,只为了不让任何人看出他的刀法?

可是他只一味沉迷于自己飞速的进展,沉迷于每一柄刀在自己手中运转自如、有如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的迷人感觉。握着一柄控制自如的刀时,就如同能够自由自在地握着自己的命运一般,这种感觉真是让他沉醉。

直到三天前……

严五与严七为什么突然告诉他真相?是不是因为听到了严州弥勒教起兵的消息、觉得那些旧日的同伴迟早会找到这儿来?

严七忽地说道:“拿成峤这样的人物来开杀戒,倒也不错。不过看起来你似乎做得太干净,连我也要自愧不如了。”

孟剑卿只一怔便道:“来天台寺前,我随家父剿匪时已经开过杀戒了。”

严五与严七都是一怔,严七闷闷地挥手道:“去吧去吧。”

他们至此才明白,这么多年、这么多人中,为什么他们就独独选中了孟剑卿。

那个初初上山的少年,原来早已经尝过鲜血的滋味,看惯你死我活的厮杀。

孟剑卿刚刚将剥皮剔骨、抹好椒盐的一头野狼两只野兔架到火上,十几个同伴便已从林中跳了出来,压低了声音说笑着,围住了火堆,一个个馋涎欲滴地等着烤肉的香味飘散出来。

孟剑卿之所以会在晚课时分还留在寺外,原因很简单:今天轮到他打猎。

天台寺中不许杀生,但是默许了这群胃口太大的俗家少年在寺外猎食飞禽走兽。

孟剑卿随着他们一道笑笑闹闹,心中的焦虑却越来越深。

他一定得尽快找个借口回家一趟。

剥下成峤的衣服时,他看到了成峤胸口上的火焰刺青,也看到了那面古朴的铜镜,看到了铜镜反射出来的隐秘火焰。

曾经的光明之教,奉祀的正是这熊熊烈火。

还是一个幼童的时候,他曾经在自己家中见过同样的一面铜镜、在把玩铜镜时见到了日光中反射出来的那簇火焰;也曾经在父亲不经意的一刻见过父亲胸口上同样的火焰刺青。

那时他本能地觉得,父亲这秘不示人的刺青与铜镜中,潜藏着不能示人的秘密。于是他也将这秘密藏在了心中。但是那匆匆一瞥的火焰,已是如此深刻地印在他的记忆之中。

孩子的记忆,往往好得令人吃惊。

严五与严七,仅仅因为看中他的姿质才传他刀法吗?

虽然父亲从未来过天台寺,但严五与严七真的就从未下过达摩崖?或者说,虽然严五与严七从未下过达摩崖,父亲真的就从未来过天台寺?他们之间,真的就全无联系?严五与严七自出家之日起就打定了主意不再入世,那么父亲潜身军中究竟又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