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保险柜(第2/3页)

当天的晚些时候,彭永成在家中撰写发给中央的备忘录,其中有他对一二零七的评估:他一定不是42年时的那个热血青年了。与其说他是对我们怀有同情,不如说他是在我们与国民党之间做了一个选择,而选择的基准就是谁能给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带来和平和幸福的未来。这种不带有英雄主义情结的朴素心愿,与我们的地下工作是相配的,说明他在审时度势的同时,绝不会做出损害同伴的行为。我们可以对他寄予希望,因为他的底色仍然是善良。

在银行襄理的办公室里,彭永成耐心地听完了任少白的自白,也看出他说完最后一个字后,脸上转瞬即逝的尴尬——这样完全坦露心迹的话,他没有向任何人说过。

同时,他也听出了一些别的意思。

“你是不是担心,我们对你并不完全信任?”他问任少白。

“毕竟我同组织断过联系,而且不是一年两年。如果你们怀疑我又回到了另一边,也是无可厚非。”

彭永成笑了笑,说道:“那么我可以代表我们共同的上级,给你一个肯定的答案,我们并没有怀疑你的立场,但凡怀疑,我就不会到南京来。”他顿了一下,走到办公桌的后面,从抽屉拿出一叠档案,“更不会告诉你刘康杰在这家银行有秘密户头。”

任少白接过他手中的档案袋,打开,里面有刘康杰名下账户的流水,看上去很正常,没有来源不明的大额进账。但是除此之外,他却用自己夫人的名字登记了某一号保险柜,他每次来开保险柜的时间和签名盖章也记录在案。而在这个记录上,定期来开保险柜的,还有另一个人——王显荣。

王显荣在兴业银行也是有业务的,他的“荣记盐号”是银行的长期合作伙伴,因此,银行也会给他一些一般客户不会享有的优待。比如,已经号称对外停售的黄金,王显荣这里,则是可以毫无障碍购入的理财产品。

任少白立刻反应过来,刘康杰的账面为什么看起来如此正常了——那些吃空饷的黑钱,经过赌场的洗白,再经过银行的操作,变成了此刻最稀缺的黄金,在这个普通人受通胀困扰而生活越发吃紧的当下,源源不断流入他的秘密保险柜。

彭永成继续说:“我们此前跟踪你,而不是贸然回应你,是为了保护你的安全,也是为了帮助你,配合你完成在国民党内的事务。”他停顿了一下,问道,“这是你的个人行动,还是国防部授意?”

“是二厅主任李鹤林与他不和,想要搜集他的材料作为把柄。”任少白将李鹤林交代自己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又解释了各个厅之间明争暗斗的关系,其中不仅牵扯到地域和派系,还有国防部从成立之初开始,不同部门对于职权的争夺。

彭永成一边听一边做记录,这意味着他们的合作已经开始了。任少白所提供的这些信息,是此前的其他人少有提及的,虽然都能说一两句国民党内派系斗争严重,但是具体到这些细节,也只有像任少白这样于在这样一个环境里跟人打交道、建立联系的人可以提供。

“李鹤林为什么找你,而不是自己在二厅的人?”

任少白稍停顿了一下,说:“他是做情报的,他不信任自己身边的人。”

彭永成看了他一眼,而后停下记录的笔,思忖道:“那么你的计划是什么?”

“我的?”

“如果李鹤林的计划是打击自己政治上的敌人,那么你在其中,打算起到什么样的作用?”

任少白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指着刚刚得到的银行户头资料,问道:“刚才你说,会协助我完成国民党内的事务。是不是组织已经对我有了具体的计划安排?”

彭永成笑道:“不是计划,而是目标。”

“什么目标?”

“进入国防部核心部门。”

办公室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因为这个任务意味着,任少白此前对自己能提供的情报的设想是远远不够的。所谓核心部门,不仅是能向外输送情报,还需要能向内产生影响,比如误导国防部对共产党军事行动的判断、比如直接从后方对前线的国民党军队进行控制。曾经在三厅的乔鸣羽就处于这样一个位置,他能窃取国军的作战计划,也能提出有利于解放军的战略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