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第3/3页)

然后忽然有一天从袖子里掏出了这块私印,漫不经心地递过来:雕了个章子,给你玩儿。

这私印上的两个小人眉眼清晰又灵动地脉脉相望,他瞅了一眼立即攥在手心里,顿时觉得格外硌手,又揣进袖子里上大朝会,看着下面顶头站着的半妖,只觉得放着印章的胳膊沉的心慌;想找个匣子装起入库,又不明白好好一块私印,凭什么从此不见天日;待要随身带着,还忧心哪天弄丢了让更多的人知晓,言官更有理由参他;好好一个皇帝陛下,捏着一块小小的私印,掌心又烫又仓惶,只好晚上拿着刻刀在自己床榻上掏了个洞,将这无处安放的私印藏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那个洞随着光阴流逝被越掏越大,里面塞了许多类似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小小的印章随他入了陵墓,又被白玉山从棺木里的枕下暗盒中取了出来,如今被握在掌心,指尖揉过来搓过去,愈发的光华温润。

搓着搓着白玉山自己就消了气,他其实很有几分自知之明,做人时性情实在算不上好,多疑爱迁怒,气恼上头时还会说许多混账话,也做过不少混账事,他自忖自己这样一个人,无才亦无德,着实不值得让人家哄了自己一辈子,然而半人半妖的小畜生,又实实在在哄了自己一辈子——虽常常憋不住也会夹枪带棒刺一下。

这份不怎么好的性情,无论做人做神仙又或做一座山,其实也没改变多少,用伊珏的话来形容,使小性子。

性情这种事,白玉山自己也没法子,除非他再死一回,饮完孟婆那锅汤,兴许能改一改。

将刻刀放到一旁,白玉山提笔做起画,白雪皑皑的山林,同野猪角力的圆润润的胖娃娃,倚着树鼓劲的同样穿着圆润的少女,被摁在地下的野猪,以及骑上猪背在林间奔驰的一大一小的背影,最后是村子道路上长平拽着衣摆盖头遮丑的滑稽模样,以及前面趴在猪头上撅腚大笑的胖崽子。

整幅画如同幕布,或粗或细的线条在上面闪烁游曳着,将他们上山的全过程活灵活现的演了一遍,伊珏骑猪进院门时,白玉山一式两份地将画轴卷起,依旧是两只纸鹤,一只上了天,一只入了地。

伊珏下了猪背,跳进门槛问他在干嘛,白玉山挽起唇角笑了起来,语气轻飘飘的,十二分的小性:

“在找你爹告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