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白骨(第3/5页)
因此一大早出门时,阮玉山先牵马到了河边,想在临走前看看那地符是否暗藏蹊跷。
不去不知道,一去还真让他发现了点东西。
摆在河边的这一套地符,每根桃枝插入的土坑都比树枝本身大上一圈。
这说明这些树枝时常被人取下又重新插回去。
至于这个取下的频率——阮玉山略作思忖,很自然地联想到了每晚滚落到河里的声音。
这地符是非常简单的禁行符,属于六七岁略通玄力的小孩儿看一眼就能学会的符阵,玉山记得这符阵顶多用来挡挡没有开智的家禽,甚至连稍微有点智慧的野兽都挡不住。
小时候夏日多蚊虫,他又不喜欢院子里人的守在门外伺候,有时便会在门窗外画一个类此的地符阵,把蚊子挡在外边。
下阵人把这地符画在此处,显然不是为了阻拦正常的人类。
倒像是阻止一些毫无思想的傀儡。
既然每晚都有落河之声,那就应该是每晚都有人取下桃枝,方便那些东西滚进河里,再在早上把它们插回去。
联想到先前衣棚老板所说“河下有东西”,阮玉山更感兴趣了。
这符,到底是阻止河上的东西进入河下,还是阻止河下的东西上岸?
思及此,他回头往衣棚的位置看了一眼,发现今日老板并未出摊。
老板也是村里人,此时该在何处?
他摸了摸怀里那只小小的竹筒,望着毫无波澜的河面,将树枝插回原位,垂眼一笑,纵身跳了进去。
入水的那一刻阮玉山尚未察觉任何异常,冰冷的河水浸透全身,他沉下心感知河水带来的冰凉,企图从片刻的幽静中找到蛛丝马迹。
很快,他发现自己左边半个腹腔和一整条小腿都没有知觉。
连一丁点河水的温度都感受不到。
阮玉山福至心灵地同九十四一样,想到了进村第一晚,那个迷雾中险些将他二人杀死的肉藤。
与此同时,他还想起了九十四领着两个山户回来找他借钱时,九十四将金叶子递给山户那一瞬转头看向他的眼神。
那些山户不对。
而且是他肉眼瞧不出的不对。否则九十四不会扭头对他投来那样一个眼神。
——九十四在那时就察觉了蹊跷。
可是阮玉山看不到,因为他身上没有那罗迦的血。
他怀疑九十四兴许也在与那堆肉藤争斗的过程中受了伤,只是没有自己严重,否则以九十四的疑心和敏锐,察觉蹊跷绝不会只是朝他皱眉一看那么简单。
阮玉山几乎在这一瞬间想通了村子里的人会在何处表现出怪异。
一定是身体上。
那晚九十四拿着他画的丹青,一遍遍问他人是不是都该长成画上的模样——那已是九十四的直觉在发出警示。
只怪他那时怒从心起,忙着撒气,竟没从九十四的只言片语中品出异样。
阮玉山解开衣带,剖开衣领往自己左腹一瞧,那一整块皮肤,已经有巴掌大的地方变得坚硬无比,仿若泥土干结成块后的模样。
昨夜在院外沐浴时,他分明看见自己腰腹和小腿呈现出泥块状的样子,当时却丝毫不觉得反常。
眼下一入了水,神智竟空前地清明了。
这整整三天,他们在村子里见到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泥人?
更有甚者,兴许不是人变成了泥,而是泥变作人了。
阮玉山正思索着,耳边突然响起数不清的尖啸声,似风一般将他卷入其中,仿佛他的整个身体已化作一缕青烟,又或是一抹泥浆,被挟裹着加入万千浪潮,不断盘旋。
而他所在的这个人潮,正向某一个目标冲击过去。
他抬头,看见了九十四的脸。
九十四站在错乱的桌椅前方,背着他的行囊,手上拿着他的枪,一对高眉沉沉地压低着,那把枪的枪头上还闪烁着阮玉山那日亲手雕刻的请火神咒,此刻已被九十四握在手中,带着难以抵挡的迅猛玄力刺向他。
他听见九十四对着他和他周围的万千鬼魂与正在喧嚣的神思怒喊:“去死吧!”
阮玉山猛地消散了。
他陡然睁眼,想到刚才那片刻的场景,若是真的,那说明他的神识已会在不知不觉中因为此次受伤被摄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