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明媚(第4/6页)
不堪的回忆纷至沓来,她手脚发寒,周遭的一切声音好似变得静止。
她听不清女人骂了她什么,全世界按了静音键,脑子响起耳鸣般尖锐的噪音,捅到后脑勺,直到大厦倒塌。
女人拧开水瓶,就要朝她泼来。
孟秋能躲开的,她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只低下了头。
原本静默在女人身边的清瘦少年好似预料到一般,长腿一迈,将她挡在后面。
女人突然发疯,龇牙咧嘴地撕扯少年的衣服,“你护着她!你怎么也护着她!”
孟秋紧闭的眼睛缓缓睁开,看着眼前闹剧一样的一幕,喉咙梗得难受。
以前她很夏季,因为它是缤纷的,绿草,红花,蝉鸣,万物在这个季节变得蓬勃艳丽,但这些颜色,绝不该是颜料盒倒在自己脸上的模样。
霁水一中传过一桩丑闻,当年新闻不敢大肆报道,学校怕影响不好,上面直接压下。
四十多岁的美术老师,在家里绘制和藏匿少女的裸画,被妻子实名制举报,几叠纸雪花一样从天而降,撕碎的是少女十七八岁高高在上的自尊心。
出轨、不伦、勾引。
任何一个词和高中生联系在一起,都能引起核弹般的效果。
她无数次否认和解释,也去警局做过好几次笔录。
她表明自己从来没有和那位老师在私底下见过面,那位老师也声明全然是自己想象,他把画放在家中,只是出于以及私欲,没想打扰大家生活。
但因为她妻子崩溃和不理解的哭诉,流言变得光陆流离。
真相有时候是最不重要的。
无辜的家庭妇女要找一个宣泄口,她不敢把原因归咎为丈夫,不然支撑她活着的家就散了。她不敢,也不能,所以她自欺欺人地指责起少女。
可是她又有什么错呢?
孟秋幽怨地凝视面前无理取闹的女人。
那个时候,人们还没有这么通情达理。
后来那位老师被辞退,内部通报批评,在拘留所关了几天,整个教育系统把他拉黑,丢了工作。
孟秋再也没见过他。
过了这么几年,她几乎要忘了,今天好像又坠入泥潭,恐惧将她吞没。
女人怒目圆睁:“你是不是还和我老公有联系!”
“他又开始折腾那些画了!肯定是你去骚扰去动摇他了!狐狸精!”
孟秋犯了一阵恶心,慢慢擦去手背上的水珠,从白杨一样的少年身后走出来,她清冷孤傲的眼睛聚焦在女人身上,有一丝悲悯,又憎又怜。
“阿姨,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捡垃圾吃的。”
“我和杨老师联系,图他什么?”
即使当年谣言肮脏到一定程度,她还是保持体面。
她称一声杨老师,同样也是讥讽。
孟秋冷静地吐字。
“以前是,现在也是,他管不住自己,为什么要赖我头上?”
“当年您既然这么在意这件事,为什么不和他离婚?他是个烂人,您明明知道,为什么还包容他?”
“您怕什么?您有手有脚足可以自力更生,为什么要怕离开他?”
女人好似被骂到痛处,指着她的手指有些颤,“你少教育我!”
“要不是你勾引他,他不会做那种事,碰上你这个学生之前,他老实本分,就是你的问题!”
孟秋深呼吸。
她明白讲不清楚的。
她只是觉得难过,为这个女人也为自己。
世界上大部分人没那么好心,他们想要的也不是什么真相。
证明清白对他们来说无关痛痒。
他们只想茶余饭后和别人聊起来,说“某某班的某某”和“某某老师”怎么怎么了,然后换来一句“真的吗?”,虚荣心便得到了满足。
更讽刺的是,在流言中,传播人和她关系越好,可信度越高。
从那个时候起孟秋才学到,原来人与人之间,很脆弱的,也没那么多应该的情分。
她抱好花束,要离开走廊,女人立马朝她扑过来,结果被身后的少年抱住,无奈地喊了声:“妈!”
“你放开!”女人挣开少年的桎梏,朝向孟秋吼:“你觉得你清清白白,事实就是,因为你,我们整个家都毁了!”
“你不会做噩梦吗!孟秋!你能心安理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