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见面(第2/3页)
王景风又淌下了几滴眼泪,道:“我死之后,埋得离庾文君远点,我不想看到她。”
邵勋张了张嘴。
“你想说什么?”王景风微微偏过头来,凝视着他,道:“还想骗我么?你已经骗了我一辈子。”
邵勋叹了口气,愈发沉默了。
“你为何不自辩?”王景风流泪道:“你不是最会哄女人么?”
“我欠你的。”邵勋说道:“下辈子——”
“下辈子不要你还了。”王景风说道:“我也对不起我父,他多少次暗示我……”
说到最后,泪如泉涌。
邵勋轻轻为她拭去泪水,道:“要还的。这辈子欠的账,下辈子怕是要为你当牛做马了。”
“谁要你这牛马?”王景风哭道:“下辈子我一定听话,哪怕不嫁人,也要在爷娘跟前尽孝。”
“当不成牛马,那就给你当厨子、马夫。”邵勋扯了扯嘴角,道:“我做饭很好的,你最爱吃。你要出去游艺,我就给你驾车。若有不开眼的凑上来,我直接打杀了。我每天给你烧水濯足,为你晾干头发。你睡着后,我就在外间守夜,寸步不离。”
王景风慢慢平静了下来,一时竟有些失神,仿佛回忆起了什么。
良久之后,她幽幽叹了口气,道:“你还是不要凑上来,我会被你骗的,会忍不住……自己骗自己。”
邵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道:“不会的。我一辈子还账,怎么会骗你呢?若果真如此,就罚我大冬天下河为你摸鱼。”
听到这话,王景风定定地看着邵勋。
“你想吃黄河鲤鱼,我就在洛阳守着你。你想吃莼羹鲈脍,我就护你去江南。你若想吃海鱼,我就带你去海边。”邵勋说道:“安安静静,没人打扰,我们的孩儿在身边嬉闹,抱腿撒娇。”
王景风愣了许久,轻声道:“你都是我牛马了,还敢放肆……”
“是。”邵勋轻轻摸着王景风的脸,道:“我都听你的。”
王景风慢慢转过了头去,睁着眼睛,看着昏暗的屋顶。
好像越来越暗了,但有些画面却越来越清晰。
年少时出落得让人惊叹的容颜,中年后在家闲居的慵懒,以及晚年时流不尽的泪水。
父亲、母亲、妹妹、儿子、女儿是她最舍不得的人,还有那黑暗中紧紧握住她的手。
她的脑子有点糊涂了,那是谁的手?
猛然间,她想起来了。
在陈郡的时候,那双手扶着她上马,带她四处游玩,还为她栽下了果树。
那双手,还为她濯足,那是别的男人不肯也不屑于做的事情。
那双手,还在冰冷刺骨的潭水中捉鱼,只为了安慰她。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反握住了那双手,那也是她最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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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邵裕就醒了过来,睁眼一看,却见一面蒲扇在旁边轻轻摇着。
扇子带来了清凉的风,驱赶了蚊虫,让他得以安然入睡。
“夫君,你醒了?”糜氏轻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邵裕睁大着眼睛,然后慢慢伸出手,将糜氏搂入怀中。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就是觉得心底柔软之处被触动了,下意识抱住了妻子。
糜氏静静靠在他怀中,此时无声胜有声。
许久之后,邵裕轻轻松开了糜氏,道:“我要去看看阿娘。”
“妾去看过了,尚在昏睡中。”糜氏低着头说道。
邵裕没有说话。
他知道,母亲其实就是吊着一口气,在等着他回来见他最后一面罢了。而今心愿已了,便是离去的时候了。
他只是有些茫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过在看到糜氏后,他轻轻叹了口气。人不能只为自己活着,他现在有家室,有臣子,有国民,他的路还很长,还有很多年要走。
再者,他还有父亲。
父亲是霸道的,他用自己的赫赫战功和无上威望规定了一切。
他定义了谁挑唆天家内部不和就处置谁,乐凯倒霉了。
他定义了谁当储君,梁奴得偿所愿。
他还定义了两个儿子的去处,一在西北,一在东北,各自与中原隔着沙漠与沼泽。
他就是个冷酷无情的君王,让人不敢更没有那个能力挑战他的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