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第2/3页)
因此不独刘钦,就是薛容与也是一般打算。现在他怀里的这份奏表,上面写的第一条便是改革吏治。这是为了清除积弊不假,可同时还是为了大浪淘沙,辨明同道,为日后的各项改革做好准备。薛容与清楚这点,哪里还会责怪刘钦?他这样问,只是想确认在刘钦心里,到底孰重孰轻而已。说到底,留同去异,若是当做目的,那是权术,当做手段,方才是真心为国。
现在他已经清楚了自己最关心的第一点,接下来便是让刘钦真正知道他们即将要做的是什么事了。
他正要再开口,忽然刘钦抬一抬手,示意他稍等,随后一个宫人小跑过来,向刘钦呈递了什么东西。
薛容与略有一些吃惊,看刚才刘钦挥退宫人、又命人把守的架势,刘钦应当是把他二人之间的交谈当做绝密,等闲之事绝不会来打扰。宫人既然在这时候送信进来,便说明是重中之重的消息,是出了什么大事?是朝廷的、江北的、还是关于叛军的?
他没有出声,一面忐忑地等待着,一面从旁观察着刘钦。就见年轻的皇帝展开信纸,同他所预想的一样,神情颇为凝重,但随后皇帝似乎一愣,那一瞬间的表情似乎不是惊骇、震怒,也不是如临大敌,反而像是有点摸不着头脑。再然后,皇帝笑了一下,比起开怀,更像是哭笑不得,把信纸折起来放在一边,抬起头重新看向他。
薛容与瞧见,皇帝向自己看来的眼神带着一种从没在他身上见过、也很少能同他联系在一起的柔软,却不是冲着他,更像是一点残迹,因为很快皇帝就整整神色,恢复了之前的那副模样。
刘钦道:“一点小事,先生继续吧。”又对正要退出去的宫人道:“一会儿无论什么事,都不许再打搅了。”
宫人领命退下了。薛容与从刚才的惊异当中回神,不知为何莫名地有些失落。刘钦没有把那份情报出示给他的意思,他就也不便问,他一介草民,本就不当预闻朝廷大事,何况是那样的机密。
他整整心神,继续道:“陛下说决心要变,只是不知道这是多大的决心?”
刘钦一愣。
“陛下有多大的决心,朝廷才能有多大的变动。”薛容与看着刘钦的眼睛,“我大雍立国,已百又余年,已非建国初年一般气象。不客气地说,已是积弊丛生,沉疴转剧了。乡野之民田无立锥,城市小户居无片瓦,健儿无衣无粮、终日难得一饱,外敌虎伺,流贼蜂起,中朝大官却个个吃得脑满肠肥,藩表守将吃兵肉、饮兵血,以国用入自己私囊。如此下去,半壁江山又焉能长久?”
他话没说完,刘钦但觉一口气猛顶上来,脸上一时红了。
若他已经登基数年,恐怕会觉着薛容与此话是在指责于他,譬如今天在场的如果是他父皇,早把薛容与拉出去砍了,直接砍头、腰斩还不够,恐怕还要凌迟处死不可。但刘钦的皇位尚未坐稳,局面再坏,恐怕也怪不到他的头上,他闻言吸一口气道:“你说得是。请先生来,便是为此。”
“百年来人事关系盘根错节,各项政策制度叠床架屋,要是再在这个基础上修修补补,只能稍见成效于一时,暂慰自己胸怀而已,自欺欺人,实无补于国家。草民不敢不为陛下言明:草民先前所问的决心,是破而后立的决心。如果陛下不肯下定,仍然心怀犹豫,日后施行,短上一分,所有的一切怕都要付诸东流,再多的政令、公文,也都是一纸空文而已。”
他希望刘钦郑而重之地沉思良久,真正想明白了再来回答,但刘钦很快便道:“你所说我已想过了。江山半壁,我大雍虽未亡国,却已与亡国无异。盆盆罐罐都已经摔破了,再多碎几片又何妨?没有什么好投鼠忌器的,这个决心我是有的。”
他答得太快,让薛容与不由犹疑了。但他没法和刘钦说“不你还没有,你再好好想想”,他使劲盯着刘钦看,想从他眼睛里面看出什么。但刘钦的神情一向是这般,什么也看不出来。
薛容与只得最后道:“国逾百年,便有积弊,有积弊,就总有图变之人。王荆公曾有言道:‘朝廷立法,惠在弱、远、不知所以然之人;怨在强、近、能造作谗谤者。此陛下所当察。’此言得之,亦是草民想请陛下圣裁的。事情一做,定然议论丛生、处处攻讦,那时陛下可还能坚今日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