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第3/3页)
旁人说他是“淮北长城”,他听得多了,就好像也把自己当做了长城看待。可他这长城,分明一摧即垮,他分明是轻于鸿毛,身如秋毫之末,寄于天地,何堪一提!
重来一次,他所求或许又有了实现机会,可他自己又如何?微末之身,屡遭折辱,有功无赏,再罹冤狱,仍和之前一样。刘缵再一次把他扔进牢里,甚至不是因为他本人遭了忌惮,而只当是在棋盘上吃掉刘钦一子,除此之外,再没其他原因,他是何等轻贱,何等渺小!
可那天刘钦说,他是那样重要,所有人加在一块的分量,都不及他一根手指头。刘钦疾言厉色,却是说得那样认真,那样毫不犹豫,那样无可置疑。
在那个时候,陆宁远几乎连咳嗽都忘了,有什么震撼着他、摇动着他,在他胸口当中忽地涌起一道激流,与从天外劈来、轰地落在他身上的那一道电光猛地一撞——又一次地,他想,我竟是这样重要。
百年奇耻,留待何人湔洗,千里江山,唯有他能恢复!若要尽逐胡虏,收拾天下,舍他其谁!
他是那样重要,至少在刘钦眼中,他非鸿毛片羽,非忽微毫末,他简直重于泰山了。死前的那座监牢缧绁穿过两世的风尘,囚缚他至今,如果说他何时终于从中脱出身来,卸去枷锁,重见天日,便是在那个时刻。走出刑部,那照在他身上的,究竟是怎样的天光。
陆宁远看着刘钦,心中有什么在涌动,刘钦一时却难以读懂。让人忽然提起自己气头上的话,还是那样不妥帖,他先是不明所以,随后顿感一阵尴尬,但看陆宁远神情颇不寻常,也难当做是他忽然兴起说了笑话。
自己说过的话,他也不否认,怕陆宁远不能真正明白他的意思,索性大方应道:“不错。辟英、徐熙、刘骥,他们所有人加在一起,都不及你一根手指。你要放机灵些,进了辟英营里,就是进了龙潭虎穴,怎么样去,就要怎么样回来。”
说话时,他面上不带曾经两人朝夕相处那阵的亲密之色,但陆宁远还是看得痴了。马上他回过神来,毅然领命,应道:“我一定带着他的将印,自己回来向你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