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第2/3页)
“要是太平时候,大不了给他们全都解散,送回乡里,撒手不管,那没啥。可现在哪行?那么多的夏人,还有给夏人当走狗的自己人,打都打不过来,人当然越多越好。可怎么留住他们?朝廷不给解决,俺只能自己想办法。不瞒殿下,能想的招俺都试了,让他们在农忙时候种地,把朝廷给的一点粮食贷出去,等收获的时候再收回来,还有敲一敲城里的大户,再不然就把人派出去打粮,可就这,也就是能勉强支吾一时。”
“赶上不好的时候,他们连饭都吃不饱,练兵的时候俺看见不出力的,都拉不下脸来教训,只能装睁眼瞎。像今天他们干下这混账事,俺为着维护纲纪,杀了一堆人,但俺对着他们,心里实实有愧,俺心在滴血啊。俺身为主将,该给他们的给不了,等他们耐受不住,自己犯下事了,俺这时候再跳出来,骂他们猪狗不如,骂他们败坏军纪,骂他们骚扰百姓——”
他忽然摘了帽子,从胸腹里大叹一声,“俺这大将实在当得没脸啊!”
听了他这一席话,刘钦惊得半晌无语。秦良弼所说,句句是他闻所未闻——他在江北数月,又亲历过战事,从前闻所未闻的事也经过几样,自以为早不同往日,可今天才发觉,自己哪里知道了什么!若真按秦良弼所说,他大雍岂不是烂到根了吗?睢州这一城一地的得失,又当得甚事?
他缓了半天,才勉强开口,声音不由自主有些发颤,“你说朝廷一直短你的粮饷,可有凭证?”
秦良弼道:“口说无凭,俺军中有账簿,殿下可以随便查阅,也可以把主事的叫来,一问便知。”
刘钦抬一抬手打断他,把善后事宜交给别人,当即点了几人去查阅账册。
他留了个心眼,知道秦良弼自己屁股下面未必干干净净,明面上写的也不一定就是事实,但也知道不可能相差过多,等了一个时辰,让幕僚把账簿粗粗翻过,报告给他,已确定秦良弼所言不虚——天下骚扰,境土未复,可是有人正在吃兵肉、喝兵血,不是小口啜饮,而是大口、大口地喝,这可是屏藩朝廷,拱卫京师的最后一道屏障!
都是谁在干这事?
他刚才初闻此事,惊得懵了一阵,这会儿渐渐回神,再没有半点震怒,反而忽然觉着一阵脱力。他不了解地方,却对朝廷再清楚不过,稍一思索就明白,这事里面牵扯的人怕不在少,真要细究,恐怕拔出萝卜带出泥,别说他现在正在江北,太子之位岌岌可危,就是他现在已有实权,也未必能碰这事。
在这一刻,一个深邃、幽暗、捉摸不透的庞然大物在他眼前露出隐约的身形,他伸手去摸,摸它不到,靠近一点,便愈发觉着自己渺小。往那里面看去一眼,有如临崖下视,忽地心惊肉跳,他不能不收回心神,右手在桌案上握了一握。
在他查账的时候,秦良弼就等在一旁,刘钦知道他的用意,对他答应下来,饶过那几个军官性命,该贬的贬、该打的打,算是轻轻揭过,反过来又好言抚慰他几句,就起身回了住处。
这会儿他已经把早上那场大胜彻底抛之脑后,但感意兴阑珊,疲惫不已,恨不能倒头就睡,什么也不再过问,可是脚下不知不觉走到陆宁远的住处,见到门缝里隐约透出的烛火,他忽地心中一动。
据他所知,上一世刘缵即位后绝无整顿朝纲之事,可是陆宁远打了那么多场胜仗,甚至于在他死之前,乐观地看,好像收复全境也不是全无希望。陆宁远是如何做到的?总不能是那些人只贪秦良弼的,不贪他的罢?
于是他稍一犹豫,敲响了陆宁远的门。
这会儿见他沉思不语,刘钦也不着急,只是耐心地等着。他当然知道陆宁远再如何能打能战,也是之后的事,现在他连兵都没带过几个,更没亲身处置过这等事,自然谈不上有所筹画,可还是想听听他如何想、如何回答。
其实仔细想想,小时候陆宁远就是这样,虽然不爱说话,但自有皮里阳秋,对人对事心中都有一番褒贬,只是不常说出而已,不是当真混沌的人,不然那几年两人也玩不到一块去。只是不知道一会儿陆宁远会给他一个什么答案?
“热水来了!”张大龙“哗啦”一声推开门,高嚷道。就在这时,陆宁远也终于开口,看着刘钦道:“《孙子》云:将者,智、信、仁、勇、严也,此为为将五德。岳武穆则说:‘用兵者无他,仁、信、智、勇、严。’臣认同岳武穆之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