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8章 【一杯浊酒】(第2/3页)

李宗本终究还有几分理智,他缓缓呼出一口气,自嘲笑道:“你说的对,朕不忍耐又能如何?韩忠杰和刘守光看来不堪大用,可为将却不能为帅,朝堂内外满打满算只有两个半人有能力力挽狂澜。”

“就算朕没有让厉天润回府养老,他的身体也早已无法指挥高强度的大战,顶多就是出一些主意。至于萧望之和陆沉,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用谁都没有区别。”

“罢了,如你所说,忍耐一些。”

最后那句话,李宗本几乎是从牙缝中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此刻他脸上的神情极其复杂。

既有愤怒,又有惶恐,还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怨毒。

宁皇后大抵明白他的心情,也能理解这种竹篮打水一场空引发的阴暗与绝望,但是从她的角度来看,如果天子沉湎在这种情绪里,恐怕大齐会出现更加麻烦的问题。

一念及此,她鼓起勇气说道:“陛下,要是山阳郡公心怀怨望,不肯在这危难之时竭尽全力,那会……”

她虽欲言又止,李宗本却完全领悟其言深意。

有句话叫做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想明白这一点,李宗本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那股惊慌失措再度将他淹没。

要是他在这个时候还给陆沉使绊子,或者只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引得那个年轻人乃至萧望之彻底失望,恐怕他要面对就是无数渡江南下的景朝锐卒。

李宗本悄然攥紧拳头,最终又只能缓缓松开。

浓重的屈辱感填满他的内心,他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艰难地说道:“皇后说得对,朕……朕知道该怎么做。”

他缓缓靠在榻上,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

南城,魏国公府。

萧望之走下马车,便见前方中门大开,兵部左侍郎厉良玉亲自在阶下迎接。

见礼过后,两人进入这座恢弘大气的国公府。

一入正门,萧望之猛地眯起双眼。

府内竟然已经处处挂白,一片苍凉悲伤之气。

厉良玉低声道:“国公,家父在两个时辰前收到江北的消息,便令府中挂白祭奠。”

祭奠何人?

无需赘述。

萧望之默默叹息,点了点头。

待至前厅,这里已经摆着香案和供品,厉天润背对而立。

这位曾经的靖州大都督转过身来,右手拄着一根拐杖,沧桑的面庞上神情沉肃,深邃的眼神里满是悲痛。

为何悲痛?

因为战死在沙场的数万儿郎中,有近半是厉天润亲手带出来的精锐虎贲。

萧望之并不意外厉天润会及时知晓江北的战况,虽然他已经卸任靖州大都督,但那里毕竟是他耕耘了十多年的地方,只要他想便随时可以知道刘守光的一举一动。

“贤弟,节哀。”

萧望之嘴唇翕动,最终只能说出这四个字。

厉天润请他入座,缓缓道:“我辈行伍中人,多半逃不脱马革裹尸的宿命,很多时候这是一种幸运,一些时候又是不幸。所谓慈不带兵、义不养财、善不为官,这是先贤传下来的道理,想来不会有错,但——”

萧望之静静地听着。

厉天润抬眼看着前方,轻声道:“不该如此。”

听到这四个字,厉良玉不禁红了眼眶。

萧望之喟然道:“可惜,可怜,可恨。”

“是我对不住那些将士们。”

厉天润垂下眼帘,继而道:“早知今日,我便不会同意先帝立他为储君。”

萧望之当然相信厉天润在先帝心中有这样的地位。

在先帝朝诸位重臣之中,李端绝对信任的唯有厉天润一人,哪怕是对于秦正,他都有制衡的手段,只对厉天润没有任何防备,因此厉冰雪在京城才能地位超然,在将李云义踹成重伤之后,反倒是李适之亲自上门赔罪。

但是事到如今,一切都晚了。

萧望之不忍他这般悲痛,岔开话题道:“之前我奏请陛下,命陆沉主持江北一应军务,陛下已经允了,想来靖州不会有危险,贤弟可以放心。”

“陆沉虽然年轻,却比韩忠杰老辣,我自然信得过他。”

厉天润稍稍沉默,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道:“请兄长转告陆沉,让他在此战结束后准备聘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