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天台(第4/5页)

郑淮明合上眼,任由木地板的丝丝寒冷渗进身体……

去年六月,里奥毕业回到加拿大工作,朋友圈里再没有了她的任何照片。研究生在另一个校区,她选择和同学合住,搬出了他帮忙租下的公寓。

他已经很久没能再听到她的消息,看到她的照片……

法语语言考试已经通过,想要去法国从医,需要重新实习一年,再考资格证。他为了实习面试,又去过两次图卢兹,都没有遇到她,只能沿着她走过的路踱步,在那郁郁葱葱的校园里出神。

三天前,已有一家医院抛来了橄榄枝,同意他挂靠实习。

明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为什么他偏偏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

郑淮明眉头微蹙,脊背一点、一点地折下去,一手摸索着揪住衬衫衣领,混沌中无力地拉扯着。

脖颈微微后仰,喉结徒然地滚了滚,他不再挣扎,放任自己坠进黑暗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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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冬天,北川下了大雪。

从除夕夜到元宵节,郑淮明都待在医院。他没有亲人,也没有牵挂,情愿让同事们回家团圆,坐在冷清的值班室里。

一个人在哪里都是一样的,住院部仍有病人和家属,每天至少还听得到一点声音。

元宵节晚上,医院食堂特意兼顾了南方和北方的习俗,煮了饺子和汤圆。

他下了临时手术,已经夜里九点多,平日热闹的食堂里空荡荡的,亮着惨白的灯光。忙了一天的掌勺师傅躺在窗口后面打盹,锅里的饺子已经见底,汤圆剩的多,郑淮明拿过碗,给自己盛了一碗汤圆。

即使有小火煨着,也已经温冷了,从饭点泡到现在,汤有些浑浊,飘着一层薄薄的油星。

他在角落坐下,舀了一只送进嘴里,很慢、很慢地咽下去。

记忆里,小时候有一年元宵,家里包过汤圆。郑泽还小,两只手沾满面粉玩得不亦乐乎,叶婉仪在厨房里炒菜,油烟机的声音和电视里的元宵晚会混在一起。

他跟郑国廷学,怎样把芝麻馅塞进面团里,再一个个搓起来。

后来煮的时候,他手劲儿小,包的好几个都破了,染了一锅黑乎乎的芝麻,一家人边吃边笑。

也就那一年,后来郑泽病了,父母再没心思过节。

再吃到汤圆,是到北川上大学的第五年,和她在一起……(OzST)

想到她,郑淮明手中的瓷勺瞬间失了力气,撞在碗壁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那粘稠的芝麻馅漏进汤里,糯米皮冷到发硬,他吞下三只,胸口已经堵得闷滞,第四只舀着,半晌悬在空中。

食堂门口遥遥传来喧闹声,一对中年夫妻拎着大包小包走进来,质朴豪放、说话粗犷。

“还好赶上了,你说这雪下到什么时候停啊?车全都晚点了!”

“孩儿,你们这有没有微波炉,把这些菜给你打一打?”

身后那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是科里今年新来的医生。

“爸妈,你们声音小一点……这里还有其他医生吃饭呢。”

中年大叔连忙放轻了音量:“这是你妈做的红烧肉,分了三个盒子装,冷冻能放好多天,你留着下班了热一热吃……”

不一会儿,饭香飘散在整个食堂,一家三口围坐一桌,说说笑笑。

郑淮明坐在角落里,远望着他们的背影,起身将剩余的汤圆倒掉。脚步停了几秒,没有从那桌经过,转身走向了食堂后边的小门。

口袋里还剩半包烟。

他走上十五楼天台,抽出一根,按动打火机点燃。

这半年来,他抽烟越来越频繁,没有半分享受,每一根都如饮鸩止渴。大量具有镇静作用的尼古丁涌进胸腔,能暂时缓解那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不到十分钟,烟盒已经快空了。

郑淮明踱步向天台的边缘,放眼望去,能俯瞰北川市的人间烟火、车水马龙,更远处,仍有更高的现代大厦林立,将他全然包围。

如此繁华的世界,那么多灯亮着,却没有一盏是为他而留,与他有关。

或许,以后也不会有……

冬夜的寒风拂过,如一把小刀,刺得脸颊生疼。他羽绒服开敞着,衣领随冷风扇动,目光却只麻木地聚焦向那无数霓虹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