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3/7页)

她靠在门框看她们干活。

祖母的手指不够灵活了,小女孩帮她转弯,她们玩得很高兴。

女佣在厨房做肉酱意粉,熟悉粗糙的香味,不为勉强自己坐下来吃一大盘,饱到喉咙才停止,怕呕吐,立刻平躺在床上。

她不能在这种时候倒下来连累家人。

一边打着饱嗝一边流泪。

不劳的两个孩子进来找她,「阿姨有事与你商量。」

不为连忙坐起来,「请说。」

她有一个良好习惯,她对小孩,同待大人一模一样。

「阿姨,爸爸打电话来,说想见我们。」

「啊。」

「我们问过外婆,外婆说随得我们喜欢,不过,外婆说,最好在公众场所见面,并且司机在一边看守。」

不为点点头,「外婆思路清晰极之有理。」

「但是阿姨我们不想见他。」

「为什么?」

「他留下我们不理,我们觉得他不再是一个父亲。」

「不想去就不去好了,他再有电话来你找我听。」

两个男孩子欣然回房做功课。

艾历逊的电话接着就来了。

不为说:「艾历逊,你不珍惜的,你不再拥有。」

他恳求:「不为——」

「他们不愿意见你。」

「你帮他们洗了脑」

不为不恼反笑,「随便你怎么说。」

「我会聘请律师——」

「你省省吧,有钱,不如与情人去度假。」

不为放下电话。

伍太太问:「是艾历逊?」

「正是那个厚颜无耻,身在福中不知福,有风驶尽叹的赤发鬼。」

「我同他说,他可以到这里来见儿子,但是孩子们不愿见他。」

「占美他们做得很对。」

「这又何必呢。」

「妈妈你的心太慈,不合时宜,你别管他们的事。」

伍太太手中还拿着那顶绒线帽子,问不为:「还记得怎样收针吗?」

不为点点头,「像学骑脚踏车一样,学会了永不忘记。」

「我教你针织那年是几岁?」

「我记得还是小学生,许是五年级。」

「不劳手工比你好。」

「所以她可以开婚纱店。」

「她寄了照片来。」

「怎么不早说。」

一大叠彩色照片,只见店面全玻璃装修,只有英文招牌叫Live Love Laugh。

「真好,」不为说:「有什么是我们有而上海人没有的呢,人家比我们漂亮、聪明、勤活,人家又众志成城一味要赶过我们—一我们唯一的强项是洋化,不劳这下做对了,干脆扮假洋鬼子。」

伍太太也笑,「行吗?」

「还有什么办法,难道还敢同人比中文不行?」

伍太太说:「不劳叫我们看仔细,橱窗里两个穿婚纱的模特儿是真人。每十五分钟改变姿势吸引途人观看。」

不为甚觉安慰,姐姐不愧是典型小生意人,转一转型,出个新噱头,又活转来了。

「不劳还说什么?」

「客似云来。」

「唷,真替她庆幸。」

「她忙得睡在店铺里头,说照这种情况看,一年可以归本,第二年可能有人跟风。」

「不怕,那时她已经打好基础,成为老招牌。」

「这店也只有开在上海才行,上海人天生接受新鲜事物,早半个世纪已经有DD’S咖啡店,路名叫极斯非尔,跳探戈,吃票子蛋糕。」

不为看着母亲,「妈妈你精神很好。」

「你们回来,伴我身边,给我注射强心针。」

「妈妈,你想去哪里走走,告诉我,我陪你。」

「我喜欢耽在家里,要什么有什么,随时可以休息。」

「那也好,出门一里,不如屋里。」

母女紧紧握住双手

「张保也有信来。」

她们老人家至今仍然写信贴邮票佳邮筒寄信,情意绵绵。

「都好吗?」

「好人一定会有好报。」

「妈妈,这话连我都相信了,还有,恶人自有恶人磨,再真切没有。」

正谈得起劲,伍太大却倦了。

她回房去休息。

大嫂过来说:「听你们母女聊天真羡慕。」

「你也来加入呀。」

「光听就很有趣。」

不为说:「妈妈丝毫没有藏私。」

「我明白。」大嫂感谓,「要我那样对小仍小行,不知能不能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