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5/7页)

莉莉说:「那些孩子是你外甥侄子?」

「正是。」

「精彩,把照片给我。我们出一本专集。」

「他们是我家人,不大好吧。」

「你等钱用,可是?」

「是。」不为低下头。

「有什么是不能示众的呢?越真挚越受欢迎。」

「他们会同我脱离关系。」

莉莉说:「依我看,你们之间,此刻也根本没有什么关系存在。」

不为犹疑。「你们做过类似摄影专集吗?」

「出过一本叫《如何说再见》:一个女子自知患上不治之症,留下一本摄影集给她小女儿,已经销到三十多版。」

不为耸然动容。

「这不过是初步构思,但是,你家人真上照,性格鲜明,有一个极之漂亮的少女——」

「她是小仍,有智障。」

「啊」轮到莉莉低呼[我不知说什么才好。」

不为挂上电话。

她躺到床上。

翁戎的床褥,有一股隐约的香味。那是玫瑰花香,果然,案头有一小瓶香水,叫黄昏玫瑰。种过大量玫瑰丛的人都会知道,玫瑰在清晨与黄昏的香味是完全不一样的,朝早,玫瑰香氛清新淡雅,可是经过整日蒸晒,到了傍晚,衬着紫蓝色天空,玫瑰会发出一种略为憔悴成熟的香味,有点像桂花,但不,它仍然是玫瑰。

那是黄昏的玫瑰。

读文学的翁戎自然知道其中分别。

只是,她此刻怎么会跑到股票行去工作呢。一个人的旨趣与职业往往有天渊之别。

还有,一个人的配偶与他所爱的人时时亦风马牛不相及。

翁戎床头还有小小一架电视,无眠之夜,可以解闷。

电话不停响,录音留言。

「翁,出来跳舞。」

「翁,长周末我们扬帆出海。」

〔翁,你欠我一顿饭及一瓶香槟。」

但是,翁戎不重视他们,否则,为什么连出差这样大事都不告诉他们。

不为要是愿意,大可接收这班寂寞的男人。

不为当然不愿意。

她把这几年拍下来的照片连注解翻出来在手提电脑液晶屏上观看。

自己也不觉恻然,泪盈于睫。

父亲双目那时还有焦点,现在已经失去。他的头发已全白,银光闪闪,掉了大半,可是打理得整齐干净,全靠老妻照顾得宜,一个病人,还保留着尊严。

一个人年纪大了才真正需要用钱。

不为把父亲的照片顺年龄排列好,再把自己的照片打出一看,感慨得说不出话来。

她一向自觉是那种越来越丑的少女,幼时满头浓发,穿着漂亮的缎裙,专门为亲友做小傧相。到了十一二岁忽然近视,又得箍牙一面孔都是铁丝,又开始长面疤,丑得抬不起头来,也不敢挺胸,怕人看到她正在发育的胸部……

岁月就在指缝中溜走。除出这句陈腔滥调不足以形容时光飞逝的惨情。

不为伏在床上。

这时门铃响了。

门外是小于,他捧来水果饮料小,「保姨叫我送来,并且让我接你回去吃饭。」

不为点点头,取过外套。

「保姨说,这屋里电话几号?」

「打我手提电话好了。」

小于微笑。

不为只得把号码告诉他。

于忠艺开得一手好车,不徐不疾,不温不火。

他们两家人正在吃饭。

艾历逊笑说:「大作家驾到。」

不到三天,这洋人已经吃得胖了一圈。

他没有恶意,不劳却加一句:「一个作家也总得有作品才是。」

「不为用英语写作,打进那个圈子,可不容易。」

不虞说:「用中文好,十多亿读者,可是这样?哈哈哈。」

不为不出声,难得他们愿意联同一起来对付她。

「作家大抵像钻石一样,分五千种类。」

「不为是五卡拉全美钻石,呵呵呵。」

不为静静喝汤。

母亲不在家中,一切食物逊色无味。

「著作没有英语版,不够矜贵,最好译为十八国言语,你看美国那些流行女作家,每种书动辄销千万本,封底照片中的她们打扮华丽高贵一如女皇。」

不为一声不响,任由他们笑骂。

终于话题来到正路。

「不为,爸妈对财产安排,你知道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