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冤孽(第3/4页)

朱娘子感激看他一眼,方道:“我本名江翠,小字珍珠,方土镇人,因家中贫寒,十六岁那年遭人贩拐,辗转来到都城,被亓宝权救下。那时他大概有……三十岁?新官上任,意气风发,”她说着,口中呛了口血,咳了几声道,“我至今、至今仍记得他那天将我买下来时,眼里的怜惜与珍重。”

“我年纪小,又受了太多苦,突然有人将我解救于水火,又对我无微不至,照顾有加,便很快便深陷其中。起初……也是甜蜜过的,刚成亲那三个月,他对我极好,见我常常做噩梦,便整夜照料宽慰,轻拍我背部入睡,久而久之,便将我从过去的阴影中拉了出来,我常常想,这个郎君,大抵上天怜惜我,奖赏我的,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呢?他对邻里也好,对母亲也好,这世上就没有他不善待的人。”

“直至有一日,我归家途中,手中帕子落了,恰好被邻宅的主家捡起,那主家印象里样貌生的不错,我接过后朝他感激点了点头,并未攀谈,便匆匆回府了。开了门,才见我那夫君正站在门后直直盯着我,问我:为何这么晚才回来?”

“我心中并未觉得异常,只说笑着进屋,给他试新裁好的衣裳。那衣裳大小刚好,样式却是黑色的,他换上后,突然停在我面前,看我半晌,又问我:为什么只给他定黑色的服饰?见我没答,便阴沉沉道,是因为他貌丑,所以不配穿鲜艳的衣裳吗?”

“我那时只觉得他目光有些吓人,却也没放在心上,因我知道他小时候也受过苦,被人嘲笑过,所以便不愿触及他伤疤,将话题搪塞过去。而后第二天,便去裁缝铺给他换了身敞亮的。”

“几天后拿回府来,正巧又碰见那穿着一身黄衣的邻宅主家,我记得那黄色,是因我给我那郎君换的也是明黄。到了家,给他换上,本以为他这回会喜欢,谁知他照了铜镜,忽而又发了火,怒骂我为何要故意气他,是不是瞧不起他,是不是觉得那主家好看,魂被勾了去,所以专门定了这个色来彰显他是多么的丑陋,来嘲讽他、贬低他。”

“没等我回话,他便突然转身,扬手便给了我一巴掌。”

说到此处,朱娘子竟笑出了声:“你们知道他骂我什么?……荡*妇……哈哈。”

“我这宠我、爱我、人人皆知他将我捧在手心上的夫君,骂我是荡*妇!”

李秀色不知为何,忽然有些难过,看着她面上的笑,喃喃担忧道:“朱娘子……”

顾隽与陈皮早便从晕眩中转醒过来,却都没有出声,只怔怔听着。

朱娘子抹了抹唇角干涸的血,又道:“自那以后,他便经常打我,我才知我这夫君竟是个疑心病极重的人,他根本是个疯子!怀疑我嫌他貌丑、怀疑邻里天天嘲笑于他、怀疑我这张脸是狐狸精变的,我路上遇见谁多看一眼,都是存心勾引……怀疑每个男人都垂涎我,和他交好不是因为看得起他,是因想要与我通奸!你们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啊?”

“我多么想问问他,他将我从噩梦拉出,我如此爱他,他也说他爱我,可为何又要将我推入另一个噩梦?”

她话音一顿,颤巍巍伸出右臂,掀开袖口,现出上面触目惊心的陈年疤痕,厉声道:“看,这都是拜他所赐……我根本没生过什么病,这双手,是生生被他打成这般的!是他让我变成连个盘子都端不稳的残废!”

“可他在人前是什么样呢?他乐于助人,回家便跟我辱骂那老不死身上的泥蹭了他一身,他宠我爱我,每日都要向邻里展示他这个好夫君又给我买了什么好玩意回家,刺绣?书画?哈哈,我手都被他打成这般了,我还刺什么绣,画什么画?!况且我根本不喜欢!”

“我与他成亲后,他连盒胭脂都不让我买,我原本听信他说是因为我天生丽质,无需装黛,后来才知,他根本就是不想让我装扮,他恨不得毁了我的脸,叫我再不能出去勾引别人!”

朱娘子的一番话叫大伙儿心中堵上一口郁气,颜元今最先开口:“所以你便杀了他?”

“是。”朱娘子眼睛突然红了一圈,颤声道:“我没有办法呀!他日日打我,夜夜打我,我去找我那婆婆,我那婆婆也是个人人称道的好人,我本以为她会帮我的,可她说什么?我儿不会无故打你,还不是你不守妇道!我没办法,连她也视而不见,她只向着她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