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第3/6页)
施令窈说得很认真,那双大而圆的眼睛里装满了他。
但谢纵微觉得很空。
他想说,不是的,不是因为那些虚无缥缈的责任。
只需一个眼神便能牵扯他情绪,让他痛、让他辗转反侧、让他牵肠挂肚十年的人,是他的妻子,是他的孩子们的母亲。
但她更是施令窈。
倘若不是她,前面那些身份又怎么会成立。
施令窈见他没有说话,只是脸色看着不太好——也是,听到从前的妻子显然是要与自己分道扬镳的话,谁的心情又会好呢?
她便接着往下说:“我没有骗你,我的确是阴差阳错,误打误撞地得了这场奇遇。我对十年前最后的记忆就是受惊的马,颠簸的马车,更多的,我便记不起来了。我像是坠入了一场很沉、很长的梦里,再一睁眼,我看到满树桃花。”
桃花。
谢纵微眉头微颦,他讨厌这种花。
施令窈没想要骗他。
谢纵微这人,如今既然知道她活过来了,又早早与双生子相认,必定会去调查她之前的事儿。既如此,不如她先大大方方说出来。
“是在善水乡,汴京几十里外的一个山村。”施令窈想起刚刚醒来的那阵迷茫,些许残余的恍惚漫上心头,“但我当时坠崖的地方,明明是大慈恩寺的后山。这中间发生了什么,我不得而知,或许并无法用常理来解释……我没有再去纠结。我能好好地坐在这里,与你说起这些事,说起以后,就很好了。”
她的语气轻松,但谢纵微却忍不住顺着她的话,想到她孤零零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醒来,又惊又怕,忍饥挨饿的样子,那把磨着他心口的刀锋倏地锋利了许多,雪白刀光擦过,有令他难以忍受的痛。
“你受伤了吗?疼不疼?现在你还会时不时头晕目眩吗?可找大夫看过了?”
当年她坠崖之后,谢纵微带着人在崖底找了三天三夜,却只找到了马车的残骸。
他不愿接受她就这么玉陨香消,连一点尸身都没有留于世间,再后来,天跟破了一个口子似的,大雨倾盆而下,谢纵微眼睁睁地看着暴雨将崖底冲刷得一片泥泞,好像要借由这场雨抹去她最后一点痕迹。
他那时已经感受不到痛苦。
恍惚之下,他一只脚已经踏出了悬崖,就要随她而去。
但他听到,身后传来老迈的母亲的呼唤声,还有两个孩子稚嫩尖细的哭声。
他们哭得那么响、那么惨,像是知道,他们的阿娘再也不能回到他们身边。
谢纵微及时收住那些平时不愿回想起来的记忆。
从崖边到崖底,那么高,马车都跌得粉碎?她呢?
谢纵微越想越心焦,忍不住越了轨,握住她一截纤细柔软的手腕。
指腹下,是跳跃的脉搏。
平稳、有力,像春日开得葳蕤的花。
他一连串的疑问落下,施令窈有些怔愣,一时间没顾得上抽出手,视线落在他紧紧握着自己的手上,眨了眨眼,摇头:“都还好,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自然,前几日因为知道他要和人相看的事气到生病这种事,就不必告诉他了。
徒生事端。
虽然施令窈相信,现在谢纵微对她的紧张、担忧,都是发自真心,但也并不阻碍他相看新人,准备去一个没有她的未来。
施令窈知道自己有些胡搅蛮缠了,在世人眼中,在他的认知里,她是一个已经离世的人。正如大宝所说,这十年里,他没有成婚,常年独居书房,已经让她觉得不可思议。这两年,孩子们长大了些,他能腾出手了,有了续娶新妇的打算,也是人之常情。
人之常情。
所以她连怨怼、嫉妒的理由都站不住脚。
人家已经为你守身如玉了十年,你还要怎样?现在你回来了,他不是也主动表示了要与你再续前缘吗?是你自己不愿意的。
真矫情。
施令窈这么评价自己。
从前她想与谢纵微白头偕老,面对冷淡又不好相处的夫君,她忍,把自己的小脾气统统藏好,做他希望看到的,或许会喜欢的,妻子。
一场变故,她一睁眼,十年转瞬即逝,她深爱过的夫君就坐在她面前,将她从前想要的一切都捧到面前,希望她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