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血祭(七)(第3/4页)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大郎死于我手,买来的那丫头,也是我指使下人杀的。”陶姨娘头也不抬地说道。

“说说杀人动机和过程吧。”许锦之在胡床上盘腿坐下,做出洗耳恭听之状。

“夫人身子不好,又成日板着脸,所以大郎有些怕她,宁可来找我玩儿。我为了在男人面前逞贤惠,就时常拿好吃的给他,逗他玩儿。大前天晚上,我在房中对账目,刘婆子没看住他,他跑到我房里来。我叫丫头拿点心给他吃,谁知道他好好的点心不吃,居然把我洗脸用的珍白粉塞嘴里了。我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吃了小半盒,我赶紧让人压住他的舌板儿,叫他吐出来大半,然后命刘婆子来把他带走。结果,后半夜就出了事。刘婆子打个盹儿的功夫,大郎自己下床找水喝,珍白粉遇着水就冒热气,大郎就这么被活生生烫死了。”

“刘婆子找到我这里来,我知道是珍白粉坏了事儿,怕担责,又听说了新丰县古庙的事儿,就想出了这个馊主意。反正,那个杀小孩儿的凶手都已经杀了两个了,不在乎再背一条人命。”

“当大理寺查到我们家时,我其实一直有派人偷听您跟别人的谈话,越听越觉得,您好像知道了什么,开始怀疑到我身上了。我就在想,可能只死了一个男娃,看起来不像是古庙凶手所为,于是,我就买来一个差不多年岁的女娃,让人杀了,做成是一对童男童女被杀的假象。不过,就在刚刚,我才知道,原来有一个小乞丐也被杀了,我这真是多此一举。”

陶姨娘将全部过程说了一遍,随后便伏在地上,一副悉听处置的模样。

一贯好脾气的随风,忍不住用只有许锦之和自己听得见的音量,骂了一句:“毒妇!”

许锦之看着陶姨娘伏下去的身影,手指在胡床的扶手上漫无目的地敲了几下,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片刻之后,他命人将陶姨娘押下去,随后又传卢乐平上前厅来。

卢乐平过来时,神色淡漠,却又不失礼仪,叫人挑不出错来,和许锦之第一次见他时一样。

“你的姨娘刚刚将两桩凶案都认下来了,主杀奴,按《唐律》,判徒刑一年。你阿兄的死,属于误杀,当判流刑三千。”许锦之对他说。

“哦。”卢乐平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

许锦之一直觉得,卢乐平这个孩子,老气横秋,根本没有一点孩子的样子。现在看来,何止是没有孩子的样子,连为人子的样子都没有。

“你还小,可能不知道。你姨娘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让她......”

“我知道。”卢乐平声音清脆,却夹杂刻骨的冷意,“以她的体力,很有可能撑不到流放地,会死在路上。不过,这都是她罪有应得,不是吗?”

“你很恨她吗?”许锦之忽然问道。

卢乐平抿紧嘴唇,没有说话。

当刑狱官三年,见过形形色色的各种人,对人性很难没有深一层的领悟。卢乐平这样天资聪慧却心性凉薄的孩子,许锦之也不是头一回见。

阿耶成日忙着挣钱,阿娘成日忙着揽钱。孩子的存在,不过是他们对外炫耀的一个物件儿。平日里,让孩子吃好的用好的、奴仆成群,以为就是爱。孩子想要的陪伴与关怀,却是一样也无。这些倒还是次要,最主要的是,为了面子,为了让商人家里也能出一个读书人,他们过早地剥夺了孩子的快乐。长此以往,孩子内心的状况很难正常。

思及此,许锦之的声音温和了一些,“我问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你阿兄出事的那一晚,你在哪里?都做了些什么?”

“吃饭,温书,每天如此。”卢乐平不假思索地回道。

“好了,你可以回去了。”许锦之说道。

待卢乐平离开后,随风好奇又不解地问:“郎君,你怀疑他?不能吧?”

“你还记得自己探听到的消息吗?这孩子生性残忍,缺乏同理心。如此粗暴地对待他人,只能是自己也被如此对待过。”许锦之顿了顿,又道:“我只是觉得奇怪,陶姨娘就算在家里再如何一手遮天,也盖不过卢齐光去。她在家里杀人,卢齐光就真的一点不知道?”

随风皱眉,想了想刚进卢家时卢掌柜慌张的模样,回道:“我觉得他是知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