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第3/4页)
那双眼黑白分明,黑如最沉的夜色,白如最纯粹的雪峰,灵动异常,清晰地倒映出了他练剑的身影。
谢晏兮早就觉察到了人息,却并不在意。
三清观后山那么多座观,弟子更是甚众,慕他之名前来偷看的弟子不知凡几,等到他们发现越看他的剑,越容易因为太过巨大的差距而生出心魔时,便也很快都离开了。
可那双眼,却天天都在同一时刻出现。
他落了三清之气过去,她甚至是踩在一排落起来的砖石上,再踮起脚,才勉强够着墙头的。
明明她的身形都在摇摇欲坠,但她却还是在看。
谢晏兮的眼瞳透过脸上的面具,在那双眼第十次锲而不舍地出现时,与她对视。
那双眼愣了一下,旋即缩了回去,再片刻,却又重新冒了出来:“你放心,我什么也没学会。”
是意外稚嫩却已经十分悦耳的女声,脆如黄鹂,让人闻之生喜,将心头莫须有的那一点点不悦都彻底吹拂开来。
于是他道:“没学会就进来看。”
那双眼里露出了真正的意外。
片刻,有人真的推开了门。
穿着东序书院最普通院服却难掩殊色的少女背着手站在门口,并不敢真的上前,但她的眼中满是雀跃:“善渊师兄,我真的可以在这里偷师……不,在这里看吗?”
他的心里莫名因为她脱口而出的“偷师”二字泛起了一丝笑意,于是他很随意地点了点头。
于是每天傍晚,她的身影开始雷打不动地出现在门边。
……准确来说,一开始是门边,后来她便开始悄悄向前挪移。
等到三清山的落叶满地时,她已经嗑着瓜子捞着小凳子,坐在屋檐下了。
她的话也比最开始要多了许多。
或者说,他的剑影之中,早就落满了她细碎的话语。
“三清山的冬天果然要比神都还冷,还好我一直畏冷,早就带足了厚衣服。”
“还是好冷啊,善渊师兄不冷吗?”
“不过好像冷着冷着,也就不那么冷了。”
“善渊师兄,一式剑如果练千百遍,是不是就算不懂什么是剑意,也可以提剑杀人?”
“这剑法叫什么名字呀?善渊师兄,为何你从来都只用木剑,你自己的剑呢?”
“阿满那小子果然骗我,他说善渊师兄最是难接近,从来不给人看剑,看了也看不懂,因为善渊师兄一点也不想教别人,依我看,明明不是这样的。”
他鲜少回应,对她的话语好似充耳不闻,却也从未嫌她吵闹。只有这次,他停了剑,问:“那是怎样的?”
少女笑盈盈拍了拍手上的碎屑,从小凳子上跳起来,从地上捡了一小截树枝在手里。
然后,她闭目,再睁。
树枝如剑出。
他这些天来练了无数套剑法,她学会的不多,寥寥几式,却竟然已有剑意在枝头。
剑法尚且稚嫩,可剑意已经浑圆,无懈可击。
最后一击时,树枝不堪重负,碎裂成了齑粉,被风从她的指间吹落,她也笑了起来。
“善渊师兄明明一直在教我。”
他站在原地,脸上依然带着大傩面具,沉默不语。
他教她了吗?
她又笑道:“阿满虽然骗我,但有一件事他说的是对的。善渊师兄的剑,确实是三清观最好的剑。”
不过半载,她的容颜已经比初见时还要更盛,她笑起来的时候,连冬日阴沉的阳光都变得灿烂,像是天地都要为她变得浓墨重彩。
那时他尚且不知此刻的她已经经历过一次落湖,她所有过往的记忆都随着那一次彻骨的冰冷而消失,甚至不记得自己母亲的模样。
她向他诉说那么多,只是因为这些话语,她无人可说,无人能说。
那时的他,只会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的木剑扔进剑篓,转身道:“剑是你自己学的,与我无关。”
他甚至压了声音,并未以真声与她说过只字片语。
“啊!”身后却传来了有些惊喜的笑声,她仰起头,看向天穹:“善渊师兄,你看,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