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白 第六章(第4/9页)
我说:“我去会会他。”
审讯室,面积十平米,四周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铁锈味。审讯室的墙上贴着《犯罪嫌疑人权利义务告知书》。
邓立钢手铐脚镣在身,腰板笔直地坐在审讯桌前。看见我开门进来。立刻身体放松,靠在椅背上。
他说:“这些人里,我还是最得意你。”
“那你可真得意对了。”我顺着他的心缝说。
我让看守把他的手铐打开。把买来的红肠和熏鸡放在桌子上:“雪城最正宗的,吃吧。”
邓立钢撕开包装就吃,一口咬下去,他陶醉地闭上了眼睛。
“奶奶的,一进嘴魂都飞了。”
“跟小时候一个味儿吧?”我问他。
他说:“我一生出来,就在烂泥里沤着。哪有吃这个的命?”
我问:“你爸干啥的?”
“锅炉工,一个月三十二块五,养活我们一家四口。自己活得糟心,喜欢喝两口,一喝就多。喝多了,不是打我妈,就是打我和我弟弟,我特别恨他。发誓好好跟他干一仗。”
我手里剥着花生米,认真地听他说。
“我偷了钱,跑到五台山去学习武术,没等功夫学成,我爸病死了,仇还是没报成。”
我问:“啥病?
“肝癌。”
“那年你多大。”
邓立钢想了一下:“十一二吧。”
他熟练地把烧鸡肢解了,有滋有味地吃着。
“你学过人体解剖吗?”我问。
邓立钢嚼着鸡大腿说:“那点事儿用学吗?一回生二回熟。问这干啥?”
“好奇呀!”
“你这人真行,碧水家园那点儿破事,你一咬就是十年。”
“你光做了那一件案子吗?”
邓立钢从嘴里掏出来一块鸡脆骨放在桌子上。
“你觉得那案子坐实了?”他问。
我说:“你留在墙上的手指印,是翻不了案的。”
邓立钢不吃了,眼神柔和地看着我,像看着自己的亲兄弟。
“这样看着我干啥?”我问他。
“咱俩算得上势均力敌,我知道你想干什么。”
“你说说,我想干什么?”
“看似闲聊,实际在围城打援。”
我看着他笑了,他说:“我被你琢磨了十年,就是快生铁坨,也被你磨成铁片子了,你还有啥不知道的?”
我说:“就算你是一眼枯井,我好歹也要跳下去摸一摸吧?再说了,你这一辈子,尽翻人家的烧饼,抽人家的吊桥。屎不顶到屁眼,肯定不往外拉。”
邓立钢“噗嗤”一声笑了,把油腻的手在身上抹了一把。
“看出来了,你在跟我下盲棋?好,你走第一步,拱卒。”他说。
我说:“1993年,你开出租车,撞了女乘客,那是你第一次杀人。”
邓立钢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吉大顺这个臭嘴巴,为了多活三十秒,爹娘老子,他都能分部位摘零件,要高价卖了。”
我说:“你做的那些事,我用笊篱捞了十年,捞出来的全是干货。你们作案的足迹,遍及广东,湖南,福建,陕西,山西,天津,黑龙江,辽宁,吉林等地。我说的没错吧?”
邓立钢拿起一个鸡爪子啃起来。
“你们绑小姐,因为小姐流动性大,隐蔽性强,职业说不出口,连名字都是假的。没名没姓,查起来,能省去很多麻烦。每次绑架两个小姐,这样效率高,来钱快。小姐的家,不能是本地的,本地人容易被发现。找漂亮的小姐,这样的小姐翻台高有钱。被绑架了以后,给家里打电话,不让她说确切地址,在天津一定说在沈阳,精心策划,天衣无缝。”
邓立钢放下鸡爪子,看着我不说话。我收起笑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审讯室里一片寂静。
我点着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邓立钢看我的目光,有了些别的内容。我把烟从嘴上拿下来,掉了一个个,塞进他的嘴里。邓立钢使劲地吸了一大口。烟灰燃出来老长,掉在他面前的桌子上。邓立钢一口一口地吸着,直到那根烟全部吸完。
邓立钢说:“还是那句话,抓我的这群人里,我还就服你。”
“有你这么服的吗?”
“让我说实话,老兄,你也给我撂一句实的。”
“你说。”
“你是不是,从我弟弟看病这件事上,找到突破口的?”
我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