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第3/5页)

珠贝村的小院子,桂春生收了地契,让周长城和万云放心住下去,不用张罗搬家,自然也不用他们交房租,打理好房子,让房子里头有点人气即可。所以现在小院子里,除了桂老师离开,其余一应不变。

周长城的话让万云默然,不禁想起上周裘阿姨送桂老师回家,她们之间的那番对话。

那时候已经很晚了,周长城在房间里看明天赶着要用的设计图,桂老师则在忙着接电话,他要离开广州的消息已经散了出去,不少朋友都约好要给他送行,桂老师交游广阔,人缘也好,每天都少不了应酬这些事。

裘松龄带着他去办一个麻烦的证件,奔波了大半个下午,颇为疲累,不愿立即开车,就在楼下书房的摇椅上躺着假寐,万云给她拿了水进来,轻声问她要不要吃碗小云吞。

“我的胃不好,晚上吃得也少,但是阿云你的手艺好,我就却之不恭了。”裘松龄睁开眼,喝口水,跟她一起去了吃饭间。

万云把拿碗清淡的小云吞端出来,裘松龄坐下,慢条斯理开始吃,她吃饭时上身笔直,挺拔自然,几乎没有声响,看得旁人也觉得赏心悦目。

“裘阿姨,您吃饭也好看。”万云不由赞道。

裘松龄更小的时候,家里信奉食不言,寝不语的家教,这些年已经放松许多,放下筷子和瓷羹,又喝口水,擦嘴,她吃得确实不多,碗里还剩小半碗:“吃饭还有什么好看不好看的。”

万云就笑,裘阿姨和桂老师一样,站坐行蹲走都有一套理论,比如是人吃饭,不是饭吃人,饭桌上不能弓腰塌背,喝汤不能有声响,说话要直视他人等等。

万云收拾好碗筷,回头看裘阿姨精神好了些,坐在饭桌边上,单手托着腮,看着美丽,却有些寂寞,于是和她说起话来,也是带了点试探的意思:“裘阿姨,您为什么不把桂老师留下来啊?您可是他最重视的人了。”声音说到后面,又小了下去。

裘松龄冷不丁听到万云这样问,微微愣了一下,随即才笑了笑,否认:“我不是阿桂最重视的人,他最重视的人是他自己,无人能越过他本人去。”

“啊?”不知怎么,万云有点不相信裘阿姨的话,桂老师平日里对裘阿姨嘘寒问暖,也会为了她的喜好而做些幼稚的事情,只要一见面就是笑声不断,只有很喜爱了,才会把爱意具体到日常生活里,如果这都不算数,万云觉得那许多人的感情都不值一提。

“不过你这么说,我心里很舒服。”大概是真的累了,这个晚上的裘松龄说话比白天要柔软很多,但随即又微微低着头,不再说话了。

或许是和桂春生的别离在即,万云总感觉焦虑,有很强烈的表达欲望:“那您为什么这么大方,就这样让他走啊?还帮他□□件。我以为,广州的一切都很好,您很好,我们和桂老师相处得也好,至交朋友都在,他会舍不得我们,至少会舍不得我们当中的哪一个。”

听完万云的话,裘松龄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可置信,仿佛在说,人怎么可以如此狂妄自大?桂裴华这样的人,怎会为了他人的意见而停留?

“万云,你认识阿桂多少年了?认为他是什么样的人?”裘松龄问她。

万云歪歪头,想了会儿,带着确定的语气说:“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八七年春节,现在是九二年,说起来,现在也有五年了。桂老师一直都是我和城哥的良师益友,他温厚慈爱、见识多、说话有趣、讲道理、出手大方,还很尊重我们这些小辈。他是个君子,是大大的好人,如果不是他的照顾,我们夫妻两个不会这样轻易在广州立住脚跟的。”

裘松龄了然,不怪得万云会以为阿桂能为了他人改主意,他们是遇上了桂春生的好时候,而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我认识阿桂的时候,他跟‘好人’两个字远远扯不上关系。在我们十来岁时,他就有个诨号,叫‘西关闯王花大少’,花同华。他是大哥,后面跟着一串不着家、不着调的小少爷,街坊们把他们做过的荒唐事编成顺口溜来唱。”

“我现在还记得一句,‘西关桂,河南秦,荔湾谢,掷万金,入水潭,败家金菠箩,一串又一串,无十年,钱换人’。有几多风流,就有几多折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