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烧春酒(3)(第3/3页)

他的手肌肉坚硬,却在不易察觉地颤抖。

“哦。”韦皋的手忽而松弛下来,缓缓道:“你在西川待腻了,我修书一封,你去做半年单父尉再……”

“不,伯父,”韦臧孙说,“我要去长安。”

“胡说!”韦皋终于霍然站起,一扬手茶盏险些砸在韦臧孙脸上。瓷盏在丹墀上摔得粉碎。

乐伎们全都噗通跪下。

薛涛紧紧拉住韦皋的袖子:“节度使……”

韦皋摔开,指住韦臧孙:“还要改名,好,我现在就把你从韦氏族谱中删掉,如何?从此背叛宗族,不再做韦氏之后!”

韦臧孙直视他:“我听说,父亲在世时就很听您的话,在您帐下,你指向哪里,他的箭就射向哪里。伯父,我不想再那样。”

堂内顿时静下来。

良久,韦皋垂头一笑,“好,拿你父亲来说我,那你回长安吧,回韦氏祖宅。对你,我一直有我的打算,没想到你这么不识时务。”“你去吧。”韦皋垂着头,一手撑住青玉案,一手摆了摆。

韦臧孙眼中似有不忍,终于俯在地上,大拜而别。

韦正贯离开成都的温暖冬日,前往下雪的长安。段文昌与薛涛前去送别。

锦江之畔,长亭之中,韦正贯笑道:“‘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薛涛本来满腹离情,倒被他逗笑了:“我才不会为你哭。”

韦正贯与段文昌互相抱拳:“兄台多加保重。”

临行韦正贯又对薛涛道:“你要小心,伯父现在喜欢你,将来你若不受他的控制,他可能就不喜欢你了。”

薛涛笑道:“你放心,我会好好的。将来我成了名满天下的大诗人,就去长安看你。”

三人都笑了。

离酒一杯家万里,韦正贯一袭朱红襕袍挂帆远去,逐渐消失在江水尽头。

空****的大堂里,韦皋沉默地坐着。良久,他叫琪奴:“这段时间,臧孙都跟谁来往?”

琪奴清楚道:“韦少尉一向与薛娘子、段校书过从甚密。闭门不出前的最后一次会友,也是与薛段二人。”

“薛涛人呢?”韦皋环顾左右。

“送少尉去了。”

韦皋没有说话。

几日后捷报又传。

“吐蕃进犯灵州、朔州的部众被迫返回,长安已安。吐蕃君主遣论莽热以内大相之职兼任东境五道节度兵马都群牧大使,率领各部族队伍十万人来解救维州之围。

依节度使军令,我军一万名士卒占据险要位置,然后设置伏兵,等待吐蕃军。论莽热见我军人少,果然率领全军追击,这时我军方伏兵齐出,攻其不备,打得吐蕃军不战自溃。

如今已生擒论莽热,俘获其十万名士兵,杀死一半。”

刘辟昂首朗声说完,深深一揖:“节度使威武!西川威武!”

韦皋点点头,“凯旋之时,我亲自设宴嘉奖诸将。”

他有些疲倦:“都去歇息吧。”

众军官幕僚退下,刘辟却没有走。

“你还有什么说的?”

刘辟在堂中故作悠闲地吟道:“庭中一古桐,高耸入云中。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

“这是什么诗?”韦皋问。

刘辟作揖道:“薛涛薛娘子八岁时所作的诗,如今成都城都传遍了。”

“哦,怪不得有些耳熟。”

“那节度使知道乐营中人怎么解读这首诗吗?”

韦皋看住刘辟,“什么意思?”

“说薛涛迎来送往,迎的是大韦,送的是小韦。”

韦皋沉沉盯着他,眼光凌厉一闪:“我一向欣赏你的直爽,但我从不轻饶信口雌黄之人。”

“不管是否信口雌黄,节度使的威名被乐营俳优玷污是不争的事实。众口汹汹,难道都是空穴来风?我为节度使担忧。”

韦皋的沉默让大堂空气绷紧。

刘辟心怯,连忙揖首:“请让我来查出造谣之人,重办!”

韦皋猛地盯住他。传言如风,只能等它自己消逝,难道为此大张旗鼓,血流成河?

刘辟立刻明白了自己的愚蠢,立在那里不敢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