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鸟(第7/11页)

她的肚子这么大了,孩子在里面温暖地成长,颜峻却寄来这么窄的毛衣。

她有多久没见他了。

那次,他买了一部1600万像素的数码相机,口袋里一分钱也没有了,就涎着脸来赖吃赖喝,夜宵吃白粥橄榄菜鱼露虾仔煲,他爱吃吃得太饱,躺在沙发上捧着肚皮动弹不得。

那次,他不知怎的攒了一袋子掉扣子开了线的衣服裤子,求虞敏为他针线。夜凉凉的,虞敏在沙发上穿针引线,他坐在脚边的地毯上看电视,忽然说背脊痒了,帮他挠挠。虞敏低下身子,肚子触了他的后颈,他一动不动,没头没脑地说一句:“我也会养他的。”

他和一个模特在一起,“明日之星”那次认识的,尽管他没说,但相机里存了许多相片。他身上常常带着一股味,模特用的馥郁的香水味。

他们之间算什么呢?虞敏不再想了,她只能往前走:沉住气,还是憋住气?

然后他说去云南给人拍写真集,就很久很久,没消息了。

南方的冬天其实最冷,屋里屋外都阴阴湿湿的,没有暖气,没有炭火。

上完最后一节课,虞敏走出教室,学生三三两两地从她身边钻过,她走得更加小心,走廊那边文姨正和人说话,她避了身子,调头匆匆走另外一边楼梯,总觉得文姨在后边叫她,不知是真是假,她唯有走得更快。

前边有什么,她真的不知道,可是她必须走了。

12

小女孩生在3月尾,人说3月生的女孩都漂亮,所以妈妈叫她靓靓,顾叔叔叫她靓妹仔。

是怎样跳跃至此的呢,那些个虞敏不愿回顾的日子。

辞了职她就一直找地方,找个能躲起来生孩子的地方。父母远在江北,她绝不能这样回去,有个大学室友在粤西的小县教书,嫁的是个医生,室友保证说可以不必准生证在医院生孩子,只要交些钱。

她收拾东西用了大半个月,断断续续地,东西不多,只是一天挨了一天地,好像不死心似的,赌赌他会不会来。

他没来,电话也没有一个,本来他就不是喜欢用电话的人。

她也不给他任何消息,倔强地,谁知这伤害的是谁。

黄昏在流花车站等车,万灯如火,人如川流,但是没一个和她有关。城市这么挤,天地这么大,她就这么孤零零的一个,腆着肚子,蹒跚着,还有脚边的两个大旅行包。来不及伤感,就上车,就遇劫。

在省站上车的两个男人,半路用刀子洗劫了全车,虞敏的钱包和手机也在其中,旅行包还被捅了几个窟窿,奶瓶衣服露出来,她想捡拾,肚子太大,弯不下来,车里乱哄哄的,没人想到帮她。

肚子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疼的,她忍着,竟能忍到终点站。正是子夜时分,人一个个地排着下车,她疼得全身是汗,座位下已经见了红,不得已,见一个人正经过,颤抖着拉住他的衣服,艰难地从牙齿里迸出两个字:“求你……”

靓靓生在凌晨4点50分,早产20天。

第二天晚上,虞敏才有力气看清孩子,还有恩人。

这是个生得很亲切的男人,30多岁,眉眼敦厚,笑容朴实。他给孩子换纸尿裤,冲奶粉,招呼护士换针水。

“谢谢……”虞敏说。

“行了行了,你只要告诉我怎样通知孩子他爸。”男人忙说,“他得赶快来,带上户口簿、准生证办手续,他肯定喜欢死了,这孩子多好!”

虞敏头向着里墙:“我们什么都没有了,没有钱没有手机没有证件……没有爸爸。”

男人反应不过来:“啊?没有爸爸?”

虞敏的眼泪静静地流淌在枕上,她轻轻地吸了吸鼻子:“再求你……”

13

男人有个奇怪的名字,顾东西。他7岁的女儿燕子,在生他气的时候,就狠狠叫,坏东西。

顾东西的前妻跟一个外乡人走了多年,他在城里开着一家土产超市,郊外还有一个小果园,放假了,女儿就和老母亲在果园里的小楼住。

虞敏在果园里坐月子,她恢复得很好,果园里有现成的土鸡,顾妈妈每天炖一只,黄油油香喷喷的端在她跟前,七岁的燕子一点一点蹭过来,眼睛不眨地看她,这个阿姨真好看。

真是遇到了好人家,在果园里过得舒服,她甚至没再去找那个大学室友。顾家当她是自己人,没有特别客气的,有什么吃什么,说话也随随便便,只是一点,她的来历,她不说,他们也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