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论交相探两不疑(第4/6页)

平宗于是又说:“醒了就别装睡,咱们俩好好说说话。”

如此便再也装不下去了,贺兰频螺只得坐起身来,转头看见平宗双手拢在袖中,远远站在门边看着她。这一日仅余的天光从窗外透进来,落在他的脚下,将青砖地面映得一片暖意,却似乎通人性一般略过了他的面孔,令人拿捏不准他此刻面上究竟是怒还是喜。

算来他们二人已经将近一年未见,少年夫妻,竟然走到了这一步,平宗自己也有无限感慨。他叹了口气,绕过炭盆走到房间的深处,在一张绳床上坐下,却始终保持着与她的距离。

贺兰频螺冷笑起来:“既然要跟我说话,躲那么远干什么?怕我咬你?”

“我怕会忍不住掐死你。”他淡淡地说,从袖中掏出一柄精巧的小刀,慢条斯理地在绳床的扶手上刻下一道深深的纹路。

“既然你存了让我死的心,你与我之间,也就没什么好谈的了。”贺兰频螺冷笑了一声,重又躺倒,背对着外面。

平宗一时没有出声,匕首刻在木头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却听得她一时间胆战心寒,仿佛那匕首是从她的心头切过一般。

“阿若到底还是逃过了追捕到了雒都。”平宗看着手下所刻的纹路,淡淡地说,“这回你可以放心了。”

这话确实让贺兰频螺松了口气。她无声地叹息,勉强将突然涌上来的泪水又压了回去。

“但我不会让雒都安宁。等到过完年,我会发八十万大军,亲征雒都。我的天下,不许任何人分裂。”

一句话又说得贺兰频螺紧张了起来,不由自主地揪紧自己的前襟,茫然看着眼前枕头上万字纹织锦。

平宗不用去看,也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手中匕首笃笃地敲了敲扶手,乍然而起的声响令贺兰频螺不由自主地随之颤动了两下。

“频螺,我是个讲情分的人,你毕竟是我的元妻,又是我长子的母亲。你之前一直是晋王妃,到如今我也没有说过不要你,我的后位一时还空着,能不能坐上去,就看你怎么选择了。”

贺兰频螺一惊,终于耐不住沉默坐了起来。“皇后?”她冷笑连连,“别以为我被关在这里便什么都不知道,定然是七郎拦着不让你封那个女人为后。后位空悬,你却拿来骗我。你的皇后我不稀罕!”

“真的不稀罕,还是不敢稀罕?”平宗就等她开口,也好奇她到底对自己的来意会如何反应,“你说得没错,如今叶初雪是没有办法坐上那个后位了,但我后宫中的人并不少,也不缺你一个。你做的那些事情你心里清楚,如果不是我格外开恩,你连这掖庭宫都走不出去,遑论做皇后。但如今我看在你我十几年夫妻情分上,给你一个机会。”

“那女人余下的东西我不要。”

连这话都是叶初雪之前就料到的,平宗听见了几乎要笑出来,丝毫不因贺兰频螺的态度而恼怒,心平气和地商量道:“你不如这样想,这世上若还有一件事物是她得不到而你能毫不费力拥有的,也就只有这后位了。”

贺兰频螺如遭重击,全身晃了晃,面色变得惨白。“最后一件,她得不到而我毫不费力拥有的?”她无意识地重复着这句话,突然第一次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此前即使被平宗毫不留情地丢入这掖庭宫里,她也始终还有着一线希望:那个来历不明、声名狼藉的女人不可能战胜她。她有平若,还有贺兰部,以及她在北朝深厚的根基。平宗即便为了八部的支持,也不可能对自己下狠手。只要不死,她就总有办法将那女人除掉。

然而平宗这句话却让她赫然明白了一件事情,即便看上去叶初雪一无所有,却仍然抢走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丈夫的爱与珍惜。

封后遇阻,便索性将皇后之位送到她的面前来,这样以退为进始终掌握主动的做法令叶初雪的处境几乎瞬间扭转。因为平宗知道了她所做的那些事情,肯定不会将皇后的权柄交与她,他们夫妇离心离德,也再不会有夫妻间的情意。连父子之间都已经成了仇敌,叶初雪就更没有什么可顾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