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心似风吹香灰过(第5/9页)
此时叶初雪正小心翼翼地从一处巨石上向下攀爬。
她的肚子成了最大的累赘,只是走路还好,有些险峻的地方需要手脚并用的时候,最先碰到石头的总是肚子。她不得不格外小心,甚至要用更危险的姿势,背对着巨石,一点点向下蹭。
有时候脚底下是百丈深的沟壑,她不敢往下看,只能集中精神看着紧抠着石缝的指尖,或者被藤蔓枝丫遮挡住的天空。
只有看着蓝天白云,才能让她确信自己还活着,还有人在等着她出现。她心中始终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平宗会在这条无比崎岖艰难的山路的尽头等着她,将她从这一切困厄苦难中带走,将她护在怀中,为她遮风挡雨,保护她不被睢子他们追上。
她就是靠着这样的信念不肯有片刻停歇。
她的脚上满是血泡,手指更是磨得不成样子,十个指尖没有一个是完好的,扶过的石头、树干上都留下了指尖渗出的血迹。
她身上的衣服也已经破烂得不成样子,裙子下摆早被她扯去,裸露出来的脚躁上到处都是被荆棘划破的血痕,而最难熬的是胎动。
腹中的孩子似乎体察到了她激越的心情,也变得格外活跃。叶初雪猜这一定是个男孩,精力充沛得不得了,在肚子里拳打脚踢,还经常在她身涉险境的时候突如其来地踢动,起初惊得叶初雪差点儿松手跌下山沟去。
叶初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能坚持走下去的。如果没有小白和赫勒敦的日夜陪伴,也许她连半天都走不了,就会半途而废;也许没有即将见到平宗的巨大渴望驱动,她连一步都迈不出去。
在寸步难行的夜里,她不得不停下脚步,枕在赫勒敦或者小白的身上休息,却全然无法合眼。
叶初雪如今觉得,当初带着平宗顶着风雪穿越北苑已经算不得什么了。因为那时不论怎样都有平宗在,那个人即使在昏迷中也能让她心中产生无限的勇气和力量,而如今,她有的,只是肚子里的孩子。
她走到后来已经极度虚弱,全靠着一股不肯放弃的倔强,艰难地挪动身体。
好在终于走出了山坳之后,脚下的路平坦了许多。虽然荆条、灌木、荆棘和看不见的各种陷阱还是不可避免,到底不用她手脚并用地艰难攀爬,就已经很好了。
她找了一块略平坦的石头坐下来喘息。
空山虚谷,天地无声。
小白凑过来,拿头磨蹭她的膝盖。叶初雪在它的身上绑着一个水囊,一边摸着它的头,一边顺势解下来喝水。
她已经能准确地估算出自己的脚程。虽然下山的路被巨石遮挡,但她一眼便已经看出,再要一个时辰,她就能彻底走出这座大山,秋天金黄的草场已经在不远处向她招手。从草原上吹来的风,带着干净清澈、被阳光曝晒过的干燥的气味。
她已经开始想念北苑的广阔和龙城坊里间弥漫的羊肉酥酪的香味了,即使她从来也没喜欢过这些食物,此时想来却仍然觉得无比亲切。
小白突然仰头长嗥了起来,声音嘹亮而有力,远远地送出去,撞击在山体上又弹了回来,在山谷间形成绵延不绝的回声。
叶初雪放下手中的水囊瞪着它:“你做什么?不怕被人听见吗?”
小白不理她,停了停,又继续长嗥。
叶初雪站起来,心头无端激越地跳动,然后她听见了马蹄声。
山谷静谧,就连鸟叫都停止了,整个天地都变得无比安静,似乎专为了将那坚定有力的蹄声传送给她。
叶初雪努力张望,仿佛能看见那个人骑在马上飞奔而来的身影。她的心随着马蹄的声音而剧烈地跳动起来。她张口想要出声呼唤,然而肚子突然一抽,腹中的孩子狠狠踹了她一脚。叶初雪猝不及防地捂着肚子弯下了腰,一时间叫喊不出来,只能拍拍小白的头:“叫,接着叫!”
狼嗥声被平宗听得分明,他循声一路往山中寻了进来。但山谷回音造成了很大的障碍,他需要仔细辩认声音传来的方向,还要不时停下来仔细倾听,希望能听到叶初雪的呼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