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同饮万里雪尽时(第4/5页)
“可惜?”
叶初雪一惊,连忙掩饰:“哦,我是说他们父子之间闹到如今这个地步,难怪他每次提起阿若都那样痛心。”她怕平安再问下去,说完便向平宗走去。
平安给他们安排了一座大帐,规制与自己的相同,是整个营地里最华丽舒适的。平宗终于应付完了勒古带着的一群护卫的斗酒,好不容易脱身回到大帐,一进来就将靴子脱掉,倒在火盆旁的大红氍毹上,长长地松了口气。叶初雪刚刚换了身干净的衣物,见他这样过来嘲笑道:“喝多了吧?连站都站不稳了?”
平宗嘿嘿笑了一声,伸手握住她的脚腕用力一拽,叶初雪惊叫着摔倒,堪堪跌入他的怀中。“来陪我躺一会儿。”
“你还不擦洗更衣?一会儿水凉了。”
平宗摊开手:“你帮我擦洗。”
叶初雪斜睨着他冷笑:“你都到了这里还差服侍的人吗?”
平宗哈哈笑起来翻身将她压在身下:“那我给你擦洗。”
“不用不用。”她奋力从他的肢体间挣扎出来,“我擦洗过了。”
平宗把想要逃走的叶初雪牢牢拽回来锁在臂间,长长叹息:“叶初雪,我终于把你带到这儿来了。”
他的鼻息落在叶初雪的额头上,让她瞬间安静了下来,乖顺地躺在他的怀抱中,半晌轻声问道:“就像回家了?”
“可不是!”他懒洋洋地去拉扯她的衣带,“从十八岁离开,到如今也十三年了。”
叶初雪有些你迷惑:“你不是贺布部吗?为什么在漠北丁零的地盘长大?”
“因为我阿娘。”平宗把脸埋在她的颈窝,一点点轻轻地啃噬她的皮肤,嗅着她身体散发出来的体香,说“我阿爹本是漠南贺布部首领的长子,被庶出的兄弟害死。我阿娘的故乡就在阿斡尔草原,她在我舅父、外公的帮助下带着刚两岁的我和肚子里的安安一起逃回娘家。后来我奉召从军,立下战功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回贺布部讨回了我阿爹的公道。这件事情上,贺兰部帮了我很大的忙,当初我远在漠北,他们也选择将频螺嫁给我而非我那些堂兄弟们。”
他说到这里低头去看,只见叶初雪正专注地听他说话,便笑道:“怎么,觉得无趣?”
她摇了摇头:“手足相残,彼此仇杀,真是万世不易啊。”
平宗点头:“草原上这样的事情尤其多。叶初雪,你们南方人总说我们丁零人不开化,不受教化,便多是由此而来。”
“但实际上哪里都差不多。”她清淡地笑了笑,“南方也有这样的仇杀争夺,只不过人心更曲折不可测。”
平宗找出酒来仰头喝了一大口。烈酒顺着喉咙滑下去,从腹部燃起一丝暖意。他抬起头问:“你喝酒吗?”
“好。”叶初雪伸手接过酒囊也喝了一大口,火辣辣的口感让她差点儿忍不住落下泪来。“平宗。”她轻声叫他的名字,令他心头微微跳了一下。
她极少这样叫他。每一次,都是在她认为万分紧要的关头。这一次平白叫起来,令他突然有些忐忑:“嗯,怎么了?”
她双目落在炭火上,上好的银丝炭没有太多的烟尘,火意在炭木的中心,像一团红心一样,隐约明灭。她说:“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就当我死了吧。”
平宗皱起眉头,一把将她拽到自己身边:“你胡说什么?”
她微微笑了笑:“人生如逆旅,无非你来我往。你我能有幸相识,能一起经历那一段风雪生死之旅,能让我在心如死灰的时候还重燃一线生机,我已经知足了。其实你比我更明白,你我之间隔着的,是远比长江更宽广的鸿沟。他们的仇也好,恨也好,毕竟是他们自己的。可我们不一样。”她抬起眼看他,目光一派清明平和,“我们中间隔着的是一条长江。”
平宗哼了一声:“长江也不过是一条沟。”
他当然听懂了她的话,长江隔着的是南北两朝。但他说的也是实话,对他来说,长江是一条迟早要跨越的沟。“叶初雪,你别乱想。当初你既然不打算跟龙霄回南边去,如今就踏踏实实做你的叶初雪,忘了你的永德,忘了你的过去,大不了你跟我回那山谷里去,继续做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