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长恨裁作短歌行(第4/6页)

  平若努力向上看,两只手奋力撑在身侧,倔强得不肯就此俯首,交叉在他颈后的木杖刺剌剌地磨着他的皮肤,让他无法抬头。母亲的声音在他听来带着绝望的声嘶力竭,然而再恳求也是没用的,他早该知道,却心存幻想。此刻他只对自己的软弱感到羞耻,大声说:“我这身骨血性命是父王给的,他如今要拿回去岂有抗命不遵之理。但凭父王打死就是,阿娘不要再求他了。”

  平宗咬着牙吩咐:“打!”

  高举起的木杖带着风啸声重重落下,啪啪地两声先后打在平若臀上。平若重重咬住自己的唇受了,只觉臀上火辣辣一阵痛,低低哼了一声,硬是不肯示弱。他从小娇生惯养,只有挥着鞭子打别人的时候,哪里受过这样的众目睽睽之下遭笞的羞辱,木杖虽然打在身上,火辣辣难忍的却在面上。

  平宗俯视下来,将他的心思看得无比明白。他心中恼恨已极,冷笑了一下问:“还等着我给你们数数吗?继续打。”

  下面执仗的贺布卫士却有些拿不准到底该用什么样的力道打到什么样的程度,明知此时不宜多言,也只得硬着头皮问:“打多少?”

  贺兰王妃可怜巴巴地看着平衍。

  平衍抵不过她的目光,转向平宗低声说:“阿兄……世子有错,理当严惩。按照以往成例,亲王子弟犯法,重则责打八十仗,轻则责打四十仗。依我所见,世子当从重处置,打八十如何?”

  平宗知道他还是想给设个上限,沉沉地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既然是仗毙,打死为止,不用数了。”

  一阵细碎的议论声仿佛空山松涛一般从人群中滚过,渐渐嘈杂起来。刚才平宗第一次说出仗毙两个字的时候,并没有人真的相信他会将自己的儿子活活打死。终归延庆殿之变并未成功,也没有什么实质的损失,就算是恼怒儿子不肖,当众责打一顿也就是了,就连行刑的执仗卫士也都如此思量,才会再问打多少下,没想到却得到这样一个答复,不禁大大地为难起来。

  杖刑本就极其讲究,施刑者的手法力度不同,打出来的效果自然也大大不同。他们既可以几仗下去就打出一条人命来,也可以三四十仗下去只打出个皮肉伤来。下手狠,死得快,自然少受苦。可晋王这句仗毙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真要十几二十仗打死了世子,干系可就太大了。执仗的几个人着实犹豫了片刻,彼此面面相觑,又不敢拖延不懂,上千人都盯着呢,而晋王的目光更是如电一样落在他们几人身上,不用开口催促,也让他们心中打鼓,不得不麻利起来。

  还是其中一个老成已经成婚生子的心中略微不安,低声嘱咐其他人:“打到求饶。”

  这些贺布卫士立即心领神会,当下高举杖,重重打下来,看准了落点专门往臀下三寸大腿根附近落仗。这里皮肉不如臀部厚实,却里骨头近,一仗下去就痛彻心扉。

  平若起先还咬紧牙关不吭不响,不过五六仗下来,只觉两条腿火辣辣直痛到脚心,额头上渐渐冒出冷汗来,跌到雪地上砸出一个个的坑。他并不知道这几仗只是开始。此时衣裤下被杖责的地方几条棍痕相交的地方已经起了血泡。紧接着落下的一仗狠狠地将血泡打破,登时平若的裤子上就出现一条血痕。

  平若只觉一阵钻心的痛,尖叫出声。后面的刑仗如雨点一样落下,打在身上却如惊雷一般沉重。平若一旦弃守,便再顾不得脸面,必须要大声哭喊才能将心头淤积的闷痛纾解出来。他开始不自觉地扭动躲闪。脖子虽然被固定住动弹不了,下身却不受控制,两条腿抖如筛糠,大腿根受打最多的地方已经是一片血肉狼藉。

  贺兰王妃捂着嘴眼里全是泪。在她眼中被按在雪地里责打的已经不是那个闯了滔天之祸的少年,而是一块连着自己心尖血脉的肉。每一仗落下,她都觉得像是心脏被重重地戳中,戳了多少下她已经头晕眼花分不清了,为了不让自己喊出来,只能死死咬住自己的手,没一会儿血就顺着手背流了下来。平衍在她身边,见她如此心中不忍,将她的手拉过来,安慰地捏了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