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5/7页)
他站起来,身子微微颤了一下,有些乱了方寸,嘟哝道:我现在是跟你谈工作,不是谈私事、家事、个人的事!说完,把身后的椅子,咚地推到一边。
这是苏晴二十多年来,第一次看见他手足无措,第一次看见他被突如其来的暴风雨浇得狼狈不堪的样子。那一刹间,苏晴相信他真的是不知情。她相信他不是装的,他不是演员,他装不出来。但苏晴想不通的是,事情怎么会是这样?他居然什么都不知道。凌立一丝风都没透吗?为何要隐瞒?为何不让他知晓?
他手有些哆嗦着掏出手机就拨,但怎么也打不通。他忘了发射场区是屏蔽的,手机打不出去。他合上手机,有些狼狈地看了她一眼,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三
凌立得的是子宫癌。
她永远记得去见凌立时的情景,也永远记得当时心情多么复杂。
那次回北京,是领科技成果奖。他们的一项科研课题荣获科技成果一等奖。时间非常紧,在凌立和养父之间,她只能选择其一。她和养父通了电话,养父说他很好,让她忙自己的。她领奖的地方,离凌立家不远,她决定去看凌立。不知为什么,她有一种感觉,这是最后一次见凌立。为什么是“最后”,她说不清楚。她还听说他们正在闹离婚。正因为这个原因,她内心很不安,她觉得她有错,是她造成的,不然他们的感情不会破裂。想到这一点,她心里真的很难过,也因此而自责,她不知如何才能弥补自己的过错。她希望跟凌立谈一谈,请求凌立不要离开他,她一定要当面告诉凌立,她决不会影响他们的生活。她相信,凌立心里在怨恨她,这是凌立最后一次去基地时找她谈话她才知道的。凌立不容她解释。凌立说,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心里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但我不知道它是什么。后来,你到我家来,我便彻底明白了。你知道吗,是你的眼睛告诉我的,你没能把它藏起来。我问过他,可他否认了,说这怎么可能,我有家有老婆有孩子。但我不相信他的话,因为我知道,你不爱炳华。
不,我爱炳华!她为自己辩解。
凌立却冷冷地笑了一声:我真服你,敢对一个死去的人撒谎。
她不再说了,她说什么凌立都不会相信的。她承认,凌立前半部分说对了,但后半部分歪曲了事实,她爱炳华,也许这份爱来得晚了些,但这份爱却是真实的。这次见到凌立,她一定要把这一点明白无误地告诉她。
因为昨晚她还梦见了炳华,这些年她很少梦见他。他手里拿着一管箫,像是要去哪儿演出。远处,一个女人站着等他,这女人就是凌立。醒来后,她问自己这梦是什么意思?难道炳华在暗示我,去找凌立?
不管怎样,她都下决心要去见凌立,哪怕是吃闭门羹,哪怕被撵出门外。她也要去见她。
凌立已经搬了新家。是基地办事处的车把她送去的。在一座高楼的九层里,她摁响门铃后,很久才听见门“咯嗒”地响了一声。
门里门外的人都吃了一惊:凌立显然没想到她会出现;而她第一眼竟没认出凌立。才两年多,凌立变化实在太大,几乎认不出来了。要不是凌立先说话,让她进屋,她真不敢相信,这个一脸憔悴的病态的女人就是凌立。
大概是太突然,两人一时都不知如何开口,目光不知该往哪里放,站了好长时间,凌立也没让座。她则背着小包,拎着水果,木呆呆地站在那里。
你坐吧,好一会儿后,凌立才不冷不热地招呼她,然后又去厨房,端出一杯热茶。
谢谢,苏晴接过水,在沙发上坐下。
凌立表情依然冷冰冰,嘴抿着,像一道伤疤。不知是她带去一股寒气还是屋子里冷,凌立去卧室添加了一件厚厚的毛衣外套。但,这是十月底,尽管外面刮大风,天气还不算太冷。凌立添加衣服的举动,让她感到不正常。这说明什么?是身体虚弱?还是嫌你带来了寒气?她想起那年第一次去看凌立时的情景,当时凌立脸上溢满了幸福,她觉得那是凌立故意向她炫耀什么。她还记得那幢古老的建筑,房间里面摆放着的东西,尤其是那张坚实的双人床和那一对枕头……它们多少次在她眼前闪现,现在,那张床还在吗?还是一对枕头吗?苏晴真想参观一下房子,再顺便注意一下卧室。不过,主人没邀请,她只能干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