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4/5页)
马邑龙点头说:是。
还有个女儿?
是的。
季永年又接着说:我在这里当家的时候,曾下决心要帮她再组建个新家!作为领导,一级组织,有这个责任啊!司炳华是个好同志,如果不是他牺牲……不提了,大清早的,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伤感!感情这种事,我们外人不好多插手,也不好勉强人家。她是你接来的兵,你对她应该比我还了解,了解就是基础,有基础就可以发展,你一个大男人,主动一点,别拿着那个劲嘛!不是我说你们这些知识分子,全有个通病,好讲个什么面子。面子真有那么重要吗?有时候,面子是会害死人的!它束缚你,这不行那不行,三下两下,把好事也给耽搁了。在这个问题上,拿出你为老张办事的劲头来。人,有时候需要交流,如果你不说为什么不能撤下老张,我就不会认为对老张的处理会影响到大局,还会认为就该这么处理。这也是为他着想,毕竟出事的是他的儿子。一个人背着思想问题上岗,也是很危险的。咱们干的都是细得不能再细精得不能再精的活,弄不好,手一抖都要抖出个大窟窿来。所以,你去找老张好好谈一谈,让他必须先卸包袱,轻装上阵,把任务完成好……
马邑龙猛然站住,用洪亮的声音回答:是!
季永年细细地瞅他一眼,仿佛戴着老花镜。瞅完,转身又继续快走:还有,你跟苏晴的事,要抓紧,要革命和生产两不误!
马邑龙手并不放下,而是敬了一个长长的军礼。
三
每次看见火箭那一瞬间,心里是一种什么感觉,他难以用言语形容。这老伙计真威风,它躺着的样子比站立时还要高大,也许是室内空间小,这老伙计又硕大无比的缘故。它真让人提神!不论他多疲倦,多委顿,多打不起精神,一旦看见它,全身筋骨会蓦然舒展,仿佛想要再往上蹿一蹿。如果伸出手,拍拍它,指头挨近它,周身就会热起来,像有股温泉注入体内,涌上心头的是那样一股柔情。这时候,他就想对它说点什么。谁都知道它是冷冰冰的铁家伙,无知无觉。他从来不这么认为。在他眼里,它有血有肉,通上电之后,它就是活的,它甚至比血肉之躯更讲情义和信誉,比人更听话,更好打交道,它从不背信弃义,它从来都是按你们所设计的轨道飞行。有一次就在点火起飞二十秒时,起爆了,险些把发射场变成火海,但它还是摇来摆去地走了一段路,才自毁身亡。自那之后,人们的脑子可清醒多了,明白多了,人人都知道把“质量”两字,挂在头顶上,当政治,当责任,当生命。后来,这伙计的运气就好多了,也顺利多了,从此,没再出过什么大事。
他站在它旁边,又拍了拍它,那样子仿佛前世和今生都跟它有缘。他愿意看它出生,看它成长,再听它吼叫,像一支从投枪手中掷出的长矛,曳着火,带着响,向茫茫的宇宙扎去!
他正出神呢,忽然听到有人喊叫,抬眼望去,是张高工正追在一个毛头毛脚的小伙子后面喊:慢点儿,慢点儿,你这么晃悠该晃出毛病来了。
小伙子满不在乎:没事儿,我这双手比水平仪还稳!
马邑龙一看,是火箭制导岗位的一个年轻技术员,他手里正捧着测量火箭速度的敏感仪器:速率陀螺仪。它特娇气,怕震动,一定得轻拿慢放,小心侍候。
马邑龙看着一边心痛,一边又要压住火,不敢惊动他,等他把仪器安全放好后,才扯开了嗓子说:扯淡!你这个浑小子,有你这么晃来晃去的水平仪吗?你唬得了我们,唬得了火箭吗?!又指着旁边的一位组长说,他叫什么名字?你们在本上把他给我记上一笔,陀螺仪没事就算了,要有事我找他算账。
说完,马邑龙转身对现场的人放话,都给我听明白,谁敢在这里再像这浑小子这样吊儿郎当地干活,我就敢撤谁的职!
放完这通炮后,马邑龙才又叫上老张,找一个没人的工作间,关上门,开始落实季副部长的指示:谈话。十分钟后,老张从工作间走了出来,眼圈有点儿红。
四
作为老大哥的于发昌,有时,负债感比马邑龙来得还要强烈。司炳华牺牲的时候,他和马邑龙是搭档的关系,这也让他俩觉得同时欠下了一笔很难偿还的债——他总觉得欠着苏晴一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