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7/9页)

所有的部队已经出发,向“沟里”集结。

马邑龙和吕其身穿雨衣,不约而同地来到那片废墟前,两人隔着两米远的距离,就那样沉默不语地站在雨里。

这是天意!这四个字,又一次在吕其的耳边响了起来。

会议结束后,吕其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和总部首长季永年通了两分钟电话,泛泛地汇报泥石流的大致情况,重点却落到小宾馆被毁这件事上。当话说到这里时,吕其颇有些动情,说小宾馆凝聚着首长的心血,每次看到小宾馆,就想到了首长。这些年,也因为这个原因,有人(他把这两个字咬得很重,他知道季永年猜得出他在说谁)想炸毁小宾馆的主张,始终没能如愿。这也是因为大家对首长有感情,才不忍心这么做,好不容易才将它保留下来的呀。没想到这可恶的泥石流……

季永年在那边握着话筒,一直没说话。直到放下,才说了四个字:这是天意!

的确是天意啊!小楼被冲得片瓦不剩。倒是让泥石流托举到远处山脚下的房顶,依然完好。更巧的是,山脚那片地基,就打算用它盖新的服务楼,也就是把小宾馆挪到那里去。这是巧合还是天意?好像就是有人事先安排好似的。难道冥冥中真有天意这种东西存在吗?要不怎么让对面这位老兄一次次遂心如意呢?

唉,吕其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瞟一眼马邑龙。马邑龙目光死死地盯在废墟上,并没留意他在想什么。

这让吕其又想起两个月前的另一件事。

“艾米莉亚号”升空前,总部季永年中将率工作组亲临现场指导发射。吕其找机会见了季副部长一面。他想搭一搭首长的脉,他七弯八拐地把话题引到马邑龙非要把那个九十度拐角拉直的问题上,并补充说,常委们持反对意见的居多(特别是他),认为小楼还是保住得好,从感情上讲,确实是舍不得。因为,这是老首长的心血,何况这座小楼见证了整个基地从无到有、发展壮大的历史变迁,也算得上文物级的建筑了。首长一直面带笑容地听着,两手放在沙发扶手上,手指轻轻地点着,不发一言。从头至尾首长都显得格外有耐心,中途不插话,不打断,也不把话题叉开,认真地听你讲完。等你讲完了,他该说话说话。但说的是和你前面话题无相关的话,他关心你的家庭:孩子学习怎么样?上几年级了?知道他的老岳父一直跟着他们,又问老岳父身体如何?还说了老岳父爱喝酒的事,问他现在的酒量如何?每到这时候,也就意味着首长接见结束,你就是跟首长再熟,屁股再沉,也不敢再坐下去了。该告辞了,首长该休息了。

但吕其知道,首长肯定是听进去了。但听进去后会怎么样,吕其还是吃不准。首长该不会是认为我还在为十几年前的事耿耿于怀,想借小宾馆的事,给他姓马的暗中使绊子吧?

那件事,吕其可能真的这辈子都忘不了,包括它的每一个细节。

那是一次发射任务前的例行检查。当时,吕其是某系统指挥员。当程序走到各系统检查时,吕其一昏头,就跳过一道口令,跃过一个中间环节,在本不该打开阀门时,提前下达了打开的指令。这时候,假如操作手头脑清醒,听出是误口令,他有责任及时提醒指挥员,把错误的口令纠正过来。但操作手也在那一刻昏了头,没有发现误口令,手就摁在了电钮上,将不该脱落的阀门真的让它提前脱落了,不偏不倚打在火箭发动机的大喷管上,砸了一个很深的坑。这件事被定性为一起重大事故。按理说,事故的责任应由两个人共同承担:指挥员和操作手。但处理的结果却不是这样,板子只打在吕其一个人身上,让他独自背了一个警告处分。

事后,马邑龙告诉说,这次处理意见是我提议的,也是我坚持要给你处分的。我认为你的责任比操作手大;一个指挥员,不该有这种失误,不然就不配当指挥员。

这家伙倒是直来直去。

可吕其不明白,马邑龙干吗要跟自己说这些,而且还说得这么清楚,是想让人心里记恨他吗?吕其没把这些话说出来,他说出来是另外一番话:马总师,你说的对,我接受处分,吸取教训。

马邑龙说,这个态度好,别背包袱,好好干,不要因为这件事影响后续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