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风度云移 (十五)(第3/4页)
妙真立即有些不痛快,厌他不领情。脸色变了变,又把包袱皮扎好,“你们是穷命,吃不了这些好东西,我懂。”
良恭依旧没所谓地笑着,“你这些难听话只说给我们这些底下人听听就罢了,最好别当着人说。仔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她没领会,以为是说他们之间,只顾着恼,“我还就是有心人专说给有意者听的。”
两个脑袋上头有一扇支摘窗,良恭笑着摇头,回首朝窗外瞟一眼。妙真适才略有醒悟,抻长了脖子向外瞧。
外头白池与安阆又说笑起来,白池今日穿的件嫩绿的长衫,湖绿的裙。安阆正好也穿一件芳绿的直裰,髻上缠着墨绿的布条。四种颜色层次渐进,起承转合。在清澈碧空底下,任凭谁的眼看去都是一双璧人。
妙真有些不是滋味,放下肩来,因问良恭:“在你看来,是我好看些还是白池好看些?”
良恭一时摸不准她的心绪,只窥到她半边眉眼里有些淡淡的愁丝。他只好兜兜转转安慰,“照我看,女人就该各有各的美,要是美是千篇一律,那天底下的美人岂不是都该长着一副面孔了?”
妙真正捡地上的一根草棍,闻言剔他一眼,“你耍滑头,说得模棱两可的,真当我是傻呀?”
良恭看她并不是傻,只是过于烂漫不知愁。他见搪塞不过去,就笑着不说话。
不想妙真锋头一转,托着腮将笑脸对过来,“老爷太太一直说,我生来就是个贵重小姐,将来注定是要做人家的正经太太的。就像白池一早就是个丫头,将来若要嫁得富贵人家,也只能是给人家做妾。人人生来就不同命,她已经够苦的了,我还计较那么多做什么?随他们去好了,反正和表哥做夫妻的只能是我,我占着这一头,让她另一头,也没什么。”
他一时没听懂这话里藏的机锋,只似赞似嘲都地提着眉玩笑,“看来我们大小姐不是傻,是心放得宽。怪道老人们常说,胃口大的人心眼也大。”
妙真给他那一脸轻浮的笑弄得胸口“砰砰”乱跳两下,刹那又是心痒,又是气恼。这个狗投生的大杀才,怎么听见她要做人家的太太,还笑得出来?真是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
一念功夫,她在心里将他骂过一百二十遍。
她将一截草棍在地上“嗤拉——嗤拉——”慢慢划着,将一地灰烬划出些凌乱的刻痕。沉默半晌,还是心有不甘,不甘她过分的美貌并未能惹起人过分的殷勤。
她狠撇下草棍子,端起腰来,“不放宽心怎么做当家的太太?你不是女人不知道,容不下人的太太是要给人笑话的。日后表哥做了官,我做着他的太太,场面上交往的都是些官贵夫人。我才不要叫她们笑我是商户女儿,心眼小肠子窄,上不得台面。”
良恭只是悠哉悠哉地点头,一副高高挂起的态度。
她一口气堵上来,就有些口不择言了,“我表哥英俊不凡,才高八斗,只有我这样的才是良配。我们俩站在一处,谁不称赞是一对金童玉女?别的人站在我们身旁,怎么都不登对!”
有心人的话原本是想说给眼前人听的,不想却给外头有意者听见。白池那张姣好的面容上又是尴尬,又是失意,一时光影斑斓。
忽然的缄默令安阆也分外窘慌,他像个罪魁,焦急地瞥一眼厨房,又望回白池,“大妹妹是被惯坏了,什么话张口就说,也不顾脸面。”
白池看他一眼,失落地笑笑,“我们姑娘一向心直口快。不过她讲得也一点不错,大爷与我们姑娘,的确是郎才女貌,十分登对。”
安阆拿眼凝住她,欲辩难辩,急得眼眶湿润,不能出口的话都在这一点泪星里了。
而那门内,良恭的眼睛却始终带着不正经的玩笑,好似妙真说的话全不与他相干。倒是急得妙真鼻腔里发酸。
恰是此刻,隔壁又点起炮仗,邻舍的哄笑声由院内追去了院外,小孩子们在拍手喊“新娘子”,伴着那声又响着“哗啦啦”的铜板坠地之声。
这谢家大官人还真是位良人,说是不要铺张,还是忍不住铺张了些。良恭听在耳中,心里不由去数那铜板的响,多得很,雨点似的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