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姜小沫开逛上(第5/10页)

这二位站在台口你有来言我有去语,傻哥哥跟廖春庭那个小徒弟在边上,看看这个瞅瞅那个,听得似懂非懂。书场掌柜的、小伙计觉得苗头不对,也凑了上来。廖春庭暗觉不妙:“看此人岁数不大,择毛儿倒挺准,我自己说了这么多年都没留意过,万幸是搪塞过去了。不知他还有什么幺蛾子,可是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得逞。不在钱多钱少,丢不起这个面子!”他心里头直打鼓,脸上却故作镇定:“你还要问什么?”姜小沫嬉皮笑脸地说:“您刚才那段贯口使得不赖,够见功夫的。只不过我有一点听不明白,一寸来长的豆芽菜,根根都是四个味儿,一半酸、一半辣、一半咸、一半甜,按我所想,两个一半是一个,它怎么出来的四个一半呢?这个犄角旮旯我实在琢磨不透,还望您给我点拨点拨!”廖春庭略一沉吟,依旧对答如流:“这也没毛病,八里二贤庄的厨子厉害啊,那一盘豆芽菜不一般,你吃到嘴里,那是酸中带辣,再咂摸咂摸嘴,又有一番甜中带咸的回味,真可以说是根根入味儿,它是这么个四个一半。要不然呢?区区一盘炒豆芽菜,又不是龙肝凤胆,配得上招待秦二爷吗?如果说仅仅为了摆在酒席宴上凑数,单二员外岂不是太小气了?可不瞒你说,那一大桌子菜,最厉害的就是这盘豆芽菜!”一番话说完,廖春庭面露得意之色,对自己随机应变这两下子颇为满意。

姜小沫一嘬牙花子,心说:“廖春庭啊廖春庭,真有你个老小子的,也太能对付了!只不过你哄得了别人,可哄不了我姜小沫!”当下又一点头,说道:“得了,我信您说的,可还有一处我没听明白!”事到如今廖春庭也豁出去了,赌着气说道:“你随便问,还有哪一节听不明白?”姜小沫嘿嘿一笑:“豆芽菜前头还有一道菜,叫什么……烩豌豆?”廖春庭嘴角子微微一翘:“没错,豌豆可不是四个味儿了!”姜小沫摆手道:“您别着急啊,容我问完了,秦二爷在二贤庄住到过了灯节,应该还没出正月,是不是?”廖春庭点了点头:“是又如何?”姜小沫嬉皮笑脸地说:“那行了,众所皆知,豌豆初夏开花,盛夏结豆,正月里天寒地冻,从哪儿来的豌豆呢?”

廖春庭心中暗骂:“我他妈上辈子踹了多少绝户坟?怎么碰上这么一个佞丧种啊!”脑门子当时就见了虚汗,嘴上却不肯认栽:“那也没错啊!人家府上备着晒干的豌豆,用时再拿水发了,那还不行吗?”姜小沫心中窃喜:“放着活路你不走,自己就往死道上钻吧,小爷我单等你这句呢!”当下又一抱拳道:“先生圣明,可这晒干的豌豆,再怎么泡水它也是黄的,那么敢问您那句‘恰似碧珠落玉盘’是怎么来的呢?黄豌豆能叫‘碧珠’吗?您要说那是金豆子,我也就不问了。”廖春庭这一次是真没话说了,两只眼瞪得溜圆,吭哧瘪肚了老半天:“这个……那个……他他……他老先生都是这么教的……”姜小沫得理不饶人:“廖先生,咱甭提这个那个的,评书评书,说的是书,评的是理,说书的怎么能不讲理呢?传艺的老先生教错了,您也跟着错?您还有理了?您掺汤兑水滚大梁不要紧,前翻后赶扒门槛也不要紧,那顶多是能耐不够把书说塌了,却不能胡说八道,哄弄天津卫的老少爷们儿!”傻哥哥也听出门道儿了,指着廖春庭哈哈傻笑:“哄弄人!哄弄人!”

廖春庭脸憋得跟紫茄子皮一样,恨不能找个地缝儿钻进去。这段书他说了半辈子,没想到栽在一盘子豌豆上了,要不怎么说在天津卫吃张口饭不容易呢?当场双手抱拳,给姜小沫作了个揖:“您给我长能耐了。咱按规矩办,今天挣的钱全归您,我再额外给您拿上一吊。瓜子儿不饱是人心,多多少少就这些了。您收着!”说完吩咐小徒弟去后台拿钱。小徒弟是真舍不得,这得换多少肉包子吃呀!攥在手里舍不得撒开。姜小沫也不跟他客气,伸手抓过来往身上一背,又卷了书案上的钱,带着傻哥哥扬长而去。

那么说廖春庭恨他吗?不恨,为什么呢?说到底姜小沫还是给他留了面子,等听书的走光了才过来择毛儿,如若当着众人的面给他问住了,赔钱事小,今后还怎么在九河下梢说书卖艺?何况古人说“一字为师”,自己看不出自己的毛病在哪儿,别人戳破这层窗户纸,是给你指点迷津,督促着让你长能耐,你不该感谢人家吗?这就是明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