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姜小沫憋宝中(第7/8页)
姜小沫睁不开眼,但他心里明白,似乎是住在此处的皮货贩子到了,不过听声音是从炕底下传出来的,一开口浑浊粗重,跟响过一阵闷雷似的。炕底下除了烟道火道就是沙子温土,全拿砖垒死了,这位爷怎么钻进去的?他恍恍惚惚地应了一句:“我多有叨扰,只在此借住半宿,天一亮就走。”皮货贩子瓮声瓮气地说:“你大可不必瞒我,我住在后院二十年了,出了什么事我能不知道吗?你是不是怕两个馍馍娃被对头抢了去,这才躲到我的屋里?且放宽心,就冲你穿着团龙褂子,我也得替你挡着,谁都进不来!”姜小沫听得直发蒙,只能顺口搭音:“有劳有劳!”皮货贩子又说:“只不过到了紧要关头,你得拿掩身棒子给我来一下,助一助我的威风。”姜小沫迷迷糊糊地说:“站脚助威那还不容易!我混锅伙那阵子……”刚说到一半,忽然刮了一阵冷风,吹得他身上寒毛直竖,随即有个女人在门口厉声叫道:“小叫花子,撒楞地把馍馍娃交出来!给我惹急眼了,可别怪老娘不客气!”
姜小沫一听怎么来了个女的?正不知如何应对,炕底下那个皮货贩子就开口了:“甭在这儿拍桌子吓唬猫!这个小兄弟身穿团龙褂子,你动不了他,快走吧!”门口的女人骂道:“水仙不开花——你装什么大瓣儿蒜!那件破褂子你看着打怵,我黑九娘可不在乎!”
屋里屋外这二位一搭腔,姜小沫心头一紧,门外那个黑九娘就是狐獾子,看来皮货贩子也不是什么善茬儿。只听皮货贩子又劝黑九娘:“你可别错打了定盘星。他还拿着掩身棒子呢!就不怕他打你?”黑九娘狠狠啐道:“啊呸!少跟我唠没用的嗑儿,讨饭乞丐打狗的破杆子,岂能吓得了胡家门地仙?”皮货贩子见黑九娘戗茬儿说话,不由得勃然大怒:“你算狗屁地仙!无非是钻沙入穴之辈,替你们祖师爷守着一片坟地罢了。此乃口北,不是关东山,轮不到你来放刁,小心风大闪了你的口条!”
二位你有来言我有去语,一对一句越说越戗。姜小沫也从中听出了一点儿门道,有皮货贩子在屋里,黑九娘只敢在门口叫骂,吵吵半天了也没进来,显然是心虚气短,忌惮屋里这位的手段。那我也不能当缩头王八,叫个狐獾子把我瞧扁了呀!当即拉腔上韵,阴阳怪气地嚷嚷道:“我说外边来的谁呀?半夜三更扰人清梦,你是卖大炕的窑姐儿不成?小爷我可不好这口儿,赶紧滚蛋!”
黑九娘跺着脚骂道:“小王八犊子,嘴里放干净点儿,胡家门的仙姑岂容你亵渎?”姜小沫冷嘲热讽:“嚄嚄嚄,热面汤你端上了?瘸脚面你绷上了?就算你是棵葱,谁拿你炝锅啊?就你还仙姑呢!不知哪个钻坟包的土獾子,让老狐狸收了房,生下你们这一窝杂种,还他妈有脸到处说,真不嫌寒碜,我都替你臊得慌!对了,刚才往柴火堆上撒尿的是不是你?我就纳了闷儿了,你个蹲着撒尿的,怎么能尿那么高呢?”
这番话一出口,连皮货贩子都不吭声了,太牙碜了没法接,想不到这小子岁数不大,满肚子坏水,专往别人的肺管子上戳。
门外的黑九娘更是怒不可遏,气得肝花五脏都翻了个儿。只见“咣当”一下门被撞开了,一个女人用的红肚兜,卷着一阵怪风冲了进来。姜小沫大骇,手忙脚乱地拿掩身棒子去打,却抡了一空,心说:“坏了!掩身棒子打得了活鬼,也打得了死鬼,可打不了狐獾子。憋宝的这不是坑我吗?倘若黑九娘得了手,我就该变成獾子粪了。挺大个活人怎么死不行,让狐獾子填了肚子可太不露脸了!皮货贩子之前口口声声说要替我挡着,对头已经破门而入了,他怎么还躲在炕底下不出来呢?”情急之下,抡着掩身棒子紧敲土炕,忽听“咔嚓”一声响,从下边钻出个大蝎子,灰不溜秋,头似麦斗尾如钢鞭,挡在姜小沫身前,但是尾钩缩着,又被红肚兜压住了,只有招架之功,绝无还手之力。
姜小沫一看这可不是了局,冷不丁转上一个念头:“合着憋宝的不是让我打狐獾子,我该打炕底下的大蝎子!”动念至此,手中掩身棒子立刻落了下去。大蝎子惊得骤然前蹿,尾尖高悬的毒钩一挑,刺破了红肚兜。随着一声怪叫,屋子里的油灯灭了,四下里寂然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