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最后的玫瑰(2)(第6/11页)

“是是是。”太初感激说。

他拍拍她的手。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问溥家敏:“溥太太没有来吗?”

他微笑,“她要照顾孩子。”

太初问:“溥先生有几个孩子。”

有心思管闲事了,由此可知心情是好点了,这溥家敏几句浮滑的场面话生了奇效。

他答:“目前六个孩子,四男二女。”

太初睁大眼睛,“这么多!”

“多吗?并不多,咱们上一代都有五六个孩子,孩子们有生存的权利,不必担心他们的将来,如今的父母为了自己自由,逃避责任,只肯生一两个……”

“人口太挤了。”太初说。

我没有插嘴,因我觉得给太初一个轻松的谈话机会,也是好的。

“当然,我只是说:有资格生养的父母,可以多多生养,”他欠欠身,“我不是指每个人,世上总能为聪明人腾出空间。”太狂妄了。

太初问:“溥先生认为自己是聪明人吗?”问得好。

溥家敏微笑,“我为聪明误一生。”

太初困惑了。

我咳嗽一声,“喝杯咖啡好吗?”

太初没答,他先答:“我要一杯黑咖啡。”

岂有此理,他当我是侍役?是后生?

太初说:“我来做。”我与她挤到小厨房去做蒸馏咖啡。

太初教训我:“你怎么对他不客气?”

“他是老几?我干吗要对他客气?”

“话不是这么说。”

我冷笑一声,“我现在才知道岳父的心情,但我比他坚强,我会斗争到底。”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神经病!”太初白我一眼。

溥家敏探头进来,“我能帮忙吗?”

“这儿没你的事!”我忽然露出不满。

他一怔,太初白我一眼。她端出咖啡。

“改天我想替小玫瑰拍一点照片,”溥家敏说,“罗太太老想要小玫瑰的照片。我第一次见你,你才那么半丁点儿大。”他看着太初,“可是那天我在饭店外碰见你,真是弄糊涂了,我还以为你是罗太太,可是罗太太有什么理由这么年轻?”他声音确实有点迷茫。

太初问:“真那么像?”

“如果你眼角下多颗痣,更像。”

太初摸一摸眼角的小疤痕。

他们约定了星期六去拍照。

我知道我应当跟着去看他们照相,但基于一种骄傲,我没有那么做。男女之间最重要是一个“信”字,如果我不相信太初,咱们这一段就不乐观。只有千年做贼的,哪有千年防贼的。话虽然说得如此漂亮,心中却不是滋味,这个温文儒雅的中年男人令我倒翻了五味架,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光他一个人已经够麻烦了,没到一星期,太初她舅母也到了。

黄太太为人再可爱,我也没好气。

我说:“太初,早知你娘家人多兼烦气,咱们两个人的事又作别论。”

说了出口又害怕她会随口应我一句:现在作别论也还来得及,于是心惊肉跳地看着她。

太初自然知道我心中想什么,她岂有不知道之理,这个聪明玲珑的女孩子!她既好气又好笑地睨着我,却又放我一马,不作答,呵,可爱的太初。

葬礼举行的那天,太初的舅母穿了套黑衣服,手里捧一束花,仪态端庄肃穆溥家敏站在她身边。太初开头抱怨她母亲没有出现,后来看见棺木就饮泣不止。

牧师以呆板和煦的职业语调读诗篇第二十三篇:“耶和华是我的牧音,我心不致缺乏……”

溥家敏淘出手绢要递给太初,我故意趋前一步,挤开他,把手搭在太初肩上。

“……我虽经过死荫的幽谷,也不致害怕,你的杖你的竿,都领导我……”

礼成后我们撒上泥土与花,太初伏在我肩膀上哭。

黄太太什么都不说,陪着我们回家。

晚上太初先睡,溥家敏回酒店,就剩我与黄太太,我做了咖啡与她一起对饮。

她说:“你不必担心溥家敏。”

我脸马上就红了,这个明察秋毫的太太。

她说下去,“家敏神情是有点恍惚,他有点糊涂,”黄太太的声调很感慨,“他跟我说:以为小玫瑰就是玫瑰。”

“太初才不像她母亲。”我抗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