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玫瑰(2)(第5/10页)

“你真是公事公办。”更生的语气带点讽刺。

更生有时候不可理喻,我不知道她有什么不满,但似乎她一直想与我拖下去,尽管快三十岁了,并未想与我论到婚嫁。好,如果老姑婆不急,我恶作剧地想,我也不担心。

只是母亲老催催催的。

更生生辰那天,老妈送了厚礼,一只古老的钻戒上有三颗一卡拉的钻石,连我都“哇”一声叫,更生脸涨红了,结结巴巴要退还。

老妈不悦:“你也不是那种小家子的人,平日也很大方,怎么现在忽然鬼祟起来,告诉你,石头是黄的,不值很多,放心收着吧,不是卖身契。”

更生讪讪地套在手指上,我向她挤挤眼。

玫瑰很羡慕,探头过来看,“哟,”她说,“真不错。”

老妈瞪她一眼,她不出声了。

我笑说:“这是孙猴子的紧札箍,你少羡慕。”

老妈说:“你几时嫁入我家的门,我还有些好东西,收了几十年了,送给个可靠的人,也好放心。”

老妈近来的身子不大好,她爱看中医,吃药吃得满屋子香,但是咳嗽并没有缓和多少。

玫瑰说:中医是巫道。老妈骂得她臭死。

她与母亲的年龄实在相差太远,两个人的想法差得天跟地似的。

随着时间的流逝,玫瑰的稚气渐渐脱除。她瘦了,脸模子小了一圈,下巴尖尖,眼睛益发水灵灵地扑闪,长睫毛阴暗地遮着眼珠,神情有种捉摸不定的忧郁。而事实不是这样,玫瑰并不是一个有灵魂的女孩子,她毫无思想,唯一的文化是在我书房里捡一两本张爱玲的小说读。

作为她的哥哥,看惯了她的五官,并不觉得她长得特别美,但是旁人骤见玫瑰,莫不惊艳。一位男同事说:“最吸引人的是她的嘴唇,小但是厚,像随时有千言万语要倾诉,但她是那么年青,有什么要说的呢?真是迷惑。”

是吗?他们并不知道真的玫瑰。这样子捧着一个女孩子,只因为她的美貌,是非常危险的事,对玫瑰本人也不公道。,

就算我们与玫瑰吃茶,坐在咖啡厅里,也遇见星探,想游说她做明星,拍广告、上电视。

那种贼头狗脑,拿着照相机的年轻人,放下一张卡片,跟玫瑰说道:“小姐,我们公司有把握将你捧作明日之星。”

玫瑰说:“我不喜欢做明星。”

我跟着喝道:“听见没有?她不喜欢做明星。”

这样子赶走了不知道多少癞哈蟆。

更生问玫瑰:“长得像你这样,是否很烦恼?”

玫瑰耸耸肩:“习惯了,人们一见我便瞪着我看,像是我脸上开了花,我只好一笑置之。”

我觉得很恶心,一张脸好看有个鬼用。

更生说:“振华,你是唯一不觉玫瑰美貌的人。”

我说:“我是个成熟的男人,我看女人,不止看眼睛鼻子大腿腰身,我注重内心世界。”

“你可明白我的内心世界?”更生问。

“你的内心世界犹如万花筒,百看不厌——对了,玫瑰现在与什么人交往?”

“邻校全体男生。”更生笑。

“有没有什么固定的人?”

“不知道,大概没有。”

我说:“最近她头发又直了,好现象,溜冰鞋终于脱下来了,也是好现象。”

“她会考考九科。”更生提醒我,“好学生。”

“每个学生都起码考九科,不必紧张——还有,她现在衣服的颜色也素净得多了。”更生微笑:“你的语气像个父亲。”

“可不是。”我说,“兄兼父职。”

“有没有士辉的信?”

“没有。”

“士辉的太太呢?有无跟你联络?”

“我不敢去看她,她也没有找我。”我苦笑道。

“士辉被蝴蝶的色彩迷惑,却不懂得蝴蝶是色盲。”更生说。

“这句话呢,我像明白,又像不懂。”我笑。

我再到更生家去,在幽暗的大厅中看到一幅巨型的彩色照片,是玫瑰穿一件白裙子,站在影树下。细碎的金光透过影树羽状的叶子洒在她身上,火红的花朵聚在树顶,这张照片实在是不可多得的杰作。

谁拍的?

“雅历斯。”玫瑰说道。

“总有个中文名字吧?”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