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5/6页)

就在这一刻,凌清扬趁着秦伯翰俯身指点图标,仔细打量了一下对方:秦伯翰明显地苍老了,脖颈处鼓出了一个包,弓似的驼着背,面皮晦暗,显得十分疲惫。她的心中不禁涌出了些酸楚怜悯的感情。真想把一层窗纸捅破,但她还是断然地压抑住了自己。她开始把卷轴推向标定白云塔位置的一侧。

展开的图谱上,显示的正是化肥厂的位置,工厂的围墙垂直坐落在地下一道宫墙上边,附近便是宫殿遗存,再向下便是夷山被湮没的山体部分。正欲细看时,秦伯翰却收了手,卷轴一端交给凌清扬,他扭身把泡好的茶水递了过来,凌清扬去接茶水,只好把图谱放下。

“操心这张图的还有龙老板,曾经找过我多次,我都拒绝了。”秦伯翰不知何故,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来。

“他搞他的企业,为啥偏偏对这个考古也感兴趣呢?”凌清扬十分关注地问道。

“你是有所不知,我们这位龙老板可从不干赔本的买卖,前些年可是市文管会一直注意的人物。”

“秦老师,你做得对,这龙海可千万不能让他见到这东西。人得分个品位,他可不像凌董事长,开发格格府之后,她对梁州还有更大的设想……”

“郭先生太抬举我了吧。”凌清扬截住了画家的话头,一边在旁边的太师椅上坐下,用嘴轻轻吹拂着飘在杯面上的茶叶。

“秦馆长,非常感谢你对我的信任,这次来拜访您,还想顺便打听点事儿。”

“哦,关于哪一方面的?”秦伯翰把图谱整起,放在桌边问道。

“受一个朋友所托,打听一个小女孩的下落。”

“小女孩儿?”秦伯翰摇摇头,诧异地问:“谁的?”

“我的朋友原本是梁州人,二十年前出国到美国去,有个不满半岁的小女孩托付给她的姑母抚养,姑母死后,女孩儿便没了下落。这位朋友告诉我,她原来就住在白云塔附近的一条街上,在白云塔公园还交了一位男友,不知道你晓得不晓得这件事情。”凌清扬的声音很干涩,两眼却目不转睛地紧盯着秦伯翰。

对方的目光中开始闪出光亮来,但随着片刻的犹疑,便熄灭了。秦伯翰表情木讷地晃了晃歇顶的脑袋,表示自己一时回忆不起有这些事情。郭煌在旁边忍不住插话道:“这女人为了出国连孩子都不要了,你这位朋友可真够狠心的。”

凌清扬斜眄了郭煌一眼,画家顿觉失言,转而向秦伯翰追问道:“老秦啊,你不是常说自己是这里的土著居民,就从未听说过这方面的事儿?”

秦伯翰觉得那张既陌生又熟悉的面孔正盯着他,一双漂亮的眼睛后面正射出冷飕飕的东西,他想闪避开,但不可能,那目光正像尖利的芒刺,已经刺得他坐立不安了。

“你的朋友叫啥名字?”他突然问道。

“叫姚霞。”

听到这个名字,秦伯翰的手不易觉察地哆嗦了一下,此时他正为凌清扬倒水,不想有多半都倒在了桌上。

郭煌一旁却抱不平:“既然这姚霞去了美国,孩子的父亲呢?他该管这孩子呀。”

“父亲把她们母女抛弃了。”凌清扬恨恨地说,“他父亲死也不认自己的亲生女儿。”

“哪有这样的混蛋,简直不算男人!”郭煌忿忿不平地叫起来,好像这男人站在面前的话,他会立刻拳脚相加。

“凌董事长,这个姚霞现在还在美国吗?她生活得怎么样?”秦伯翰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突然急切地问道。

“她刚去美国的时候两手空空,能吃的苦吃遍了,做佣工当下人,给人修脚……好在她那时年轻,更要紧的是牵挂着女儿,如果不是为了这个女儿,她或许早就死在异国他乡了。”凌清扬说着,动了感情,面颊和脖子绯红,脖颈上细细的青筋都显露出来。

“不过上天有眼,也是她命大,总算是活过来了,而且越活还活得挺好,她惟一的缺憾就是觉得自己对不起女儿,因此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我帮助找到她。”

“唉,这个女人可真不容易。”郭煌叹道,“我估计这混账男人八成知道这女孩子的下落,他究竟叫什么名字,你的朋友告诉你了吗?”

“这个她倒没有告诉我,只是说这辈子她永远不想再提起这个人,可我听她说过,这个男人曾经是一个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