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大寒(第13/21页)
众人皆是一怔,过了半晌,裴源苦笑一声:“节度使,裴漭是我兄长,我是裴源。”
崔倚满是疑惑地“哦”了一声,转头又看看李嶷,眼神中满是困惑,喃喃地问:“为什么我也看着你眼熟,难道你是孙靖的儿子?”
李嶷唯有苦笑一声。
他们在城外逗留到黄昏时分,方才回到城中,崔倚已经不大能骑马,因此李嶷亲自护送着马车,一直送到从前的平卢留邸,如今的燕国公府中——太子的岳父,照例是要封作国公的,所以崔倚在大婚前,就已经被封作燕国公了。
李嶷放心不下,又在燕国公府中,亲自服侍崔倚吃过晚饭,这才折返东宫。
他回来得既晚,东宫中早就已经掌灯了,偌大的昆德殿里,冷冷清清,似乎寂寂无人。其实殿中烧了火龙,又燃着熏笼,根本就不冷,但他还是觉得空旷而寂寥,像没有人一样。想到此处,他心中不由一紧,正待要唤人,忽然脚步声微响,原来是阿萤从后殿出来了。她早已经沐浴更衣,穿着太子妃的常服,但亦甚是华丽,簪环早就卸了,头上也并没有珠花点缀,乌漆的长发绾起来,他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子,一时不由得看得怔住了,她见是他进来,倒是客客气气行礼,叫了一声:“殿下。”
这声殿下就像一柄刀,刺得他胸口生疼,但他只能浑若无事地问:“你用过晚膳没有?”
她点了点头,说道:“用过了,殿下一直没回来,我就叫顾良娣来一同用了晚膳。”
他要想一想,才能想起来顾良娣是谁,张口欲解释,偏偏又知道,其实没有解释的必要,她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
“也是个可怜的人。”她说道,“殿下有空,就去顾良娣那里坐一坐吧,她自从进了东宫,殿下好像一次都没去见过她,太令她难堪了。”
“你我新婚第一天,你就叫我去见顾良娣?”他终于忍不住了,质问她。
她却恍若未闻一般,自顾自就在榻上坐下,说道:“殿下过几日再去也成。”
他忍住了一口气,对她说道:“我早就想好了,再过些时日,就说顾婉娘病了,先让她搬出东宫去城外的皇庄上养病,拖一段日子,谎称她病得太重,只能出家为道求神佛垂怜,等在道观里待些时日,或能遇上良缘,报个病亡,就可以改名换姓另嫁如意郎君。”
她倒是笑了一笑,说道:“你倒是打算得不错,可人家的如意郎君,或许就只是你呢?”
他怔了一怔,过了片刻之后,终于叹息一声:“阿萤,你我之间,何必如此呢?”
“是啊,何必如此呢?”她像是困倦了,掩着口打了个呵欠,说道,“殿下还没吃饭吧,我要小憩片刻。”她实在困乏极了,翻身往枕上一靠,几乎立时就睡着了。
李嶷确实还没有吃晚饭,如今崔倚不大能拿得住筷子,他的手一直在抖,吃饭的时候,需得人一勺一勺地喂,张㓽虽是个莽汉,照顾起崔倚来,却是又细心,又周到,李嶷见他喂崔倚吃饭,便接过勺子,学着他的模样,耐心地哄着崔倚,把一碗饭吃完,这才起身回东宫。
张㓽将他一直送出燕国公府,到了府门外,方才道:“有一桩事体,想问问殿下。”
李嶷感于他的忠义,忙道:“张将军有话便说。”
虽然已经解甲归田,但他仍是从前一般称呼张㓽,张㓽却犹豫了片刻,问道:“想问问殿下,不知老鲍他们的坟茔在何处。”
李嶷不由得一怔,过了片刻之后,方才说道:“我想要将他们都归葬于牢兰关,如今在京中,暂且停灵在灵泉寺。”
张㓽点了点头:“我想去灵前祭奠一番。”又说:“老鲍喜欢喝酒,我买壶好酒去看他。”
李嶷心中感伤万分,但只是叉手一礼,张㓽也恭恭敬敬地还了一礼,李嶷这才上马离去。
因为这桩事的缘故,一路上他都在走神,直到近了东宫的丽正门外,方在心里想,今日是新婚第一日,还未曾与阿萤一起吃过晚膳,万一她会等他呢……明知道是一场空欢喜,但一个人坐在灯下,扶着牙箸,还是觉得胃口全无。
等到沐浴更衣之后,越发觉得昆德殿里冷,他本来是打算仍如昨夜一般睡在地上的,幸得地下设有火龙,也不算太冷,但她早已经睡着了,另有一床被子,偏偏又叠放在床里面最内侧,于是他只能躬身伸手去拿,但这床实在太大了,他半躬着身子探手仍旧够不着,只得单膝半曲在床沿,伸长了胳膊,手刚触到被子的一刹那,她就惊醒了,本能地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她刚醒的时候总是会有点迷糊,没那么清醒,眸子里似笼了一层光。帐外的烛火摇动,倒映在她的眸底,也倒映在帐幔上,像是水波一样,泛起层层涟漪。他一时怔在了那里,并没有动。